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懦弱王》作者:高地 文案 一名平凡的女子穿越到女尊世界成为一国之王,往昔的柔顺安静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变成了懦弱胆怯,面对古老神秘家族的王后候选人,她又如何排除众议坚持自己心中所爱……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天之骄子 幻想空间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菁华 ┃ 配角:陆远、浮梦 ┃ 其它:懦弱王,小安,菁华,浮梦   ☆、第 1 章   我悬浮在一片混沌的光影之中,看不清任何东西也想不起任何事情,这样的感觉让我觉得安全舒适,我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直到一天眼前的光影中出现了模糊的画面,那画面不是很清晰,犹如雾里看花,也是过了好几日我才稍稍明白画面屡屡出现一个人物,她眼大鼻宽,天开地阔,给人一种清明睿智的感觉,可不知为什么言谈举止却总是显得犹犹豫豫,下不定决心一般。   又过几日,我发现她岂止是犹豫不决,简直就是墙头倒加耳根软,不管谁在她面前游说,她很快就会赞同此人的观点,换一个人,她立马又同意另一个人的观点,看得我十分纳闷加憋屈,不由猜测这人究竟是谁,为什么众人都对她跪拜却并不尊崇,为什么她拥有无上权力却懦弱无能?偶有闲暇,这女人会望着一波碧池发呆,我不禁也发起呆,心想我若是她定然不会如此……   过了段时间,我发现她对一名男子十分钟意,男子的容貌模糊飘逸,两人经常见面,却很少说话,看得出她鼓不起勇气,有些话好不容易到了嘴边,那男子已经转身离去,看得我越来越郁闷,这男子好讨厌,分明在欺负这女人痴情口笨。   一日,女人捏了一根碧绿玉钗,又神神叨叨念了一上午,我已对她十分了解,她大抵是要将手中之物送给那男子,两人终于又在一座疑似后花园的地方见了面,我比往日着急,垫脚仰头朝里看,可画面依旧模模糊糊,声音更是半分听不见,只知女人叫住了男子,男子并不转身,一副遗世而独立的气质,看得我心头邪火直冒,何必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片森林?   就在这档口,男子拂袖而去,女人在身后唤了几次都无法挽留男子,她只好放下自尊去追,追到曲廊,身体协调性本来就不好的她噗通一声落了水。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浑身冰凉,一股强烈的不好预感席卷而来。   “不可!”我大叫一声伸手朝她抓去,人哗啦一声倒进那片镜花世界,噗通一声落了水,然后就人事不知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三日后,我看着明黄的床顶还有跪了一地的内侍,大约有些预料到发生了什么,当他们服侍我坐到镜子前,果然再次看见眼大鼻宽,天宽地阔的那个女人,一时间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不禁眼睛一红差点落泪,人群中不知谁轻轻松了一口气,人生地不熟,我还不明白这其中的玄机,只顾着趴在镜子前感伤,你是谁呀?走前能不能说清楚点,还有我又是谁,之前又是怎么死的?   一个星期后,身边的小智子告诉我,这是庆国,神鹿大地上最大的一个国家,而我——菁华,是庆国的王。   这是一个女尊男卑的世界。   小智子还告诉我,我之前落了水,脑子进了水有些局部失忆,这些都属正常,过段时间就恢复了,如果这段时间有什么想不起来的尽管问他好了,这里的内侍都是净过身的男子,并不任用女子,与我之前所待的那个世界并不完全相反。   我很想知道把我推下去,不,把菁华推下水的那个男子是谁,找到他,我要把他按进水里一百遍。   小智子笑得妖里妖气,“王,瞧您说的,那位可是被您捧在手心里的,您就是把自己按进水里一百遍也舍不得让他沾半滴池水。”   哦?有点意思,可惜我不是菁华,对欺负女人的男人完全没有怜悯之心。   见我执意打听对方的消息,小智子也不再绕圈子,而是有些奇怪地盯了我两眼,“王,他是浮梦公子,您未来的王后呀!”   哪呢!   养病期间,浮梦公子一直没来探望过我,我也懒得问,倒是小智子若有若无地提到过两三次,不是最近没有胃口少吃了几碗饭就是夜雨吹落花红少了一味胭脂的原料。   小智子见我神情怏怏,拿不准我是为哪一门浮梦公子的事犯愁,却不知我心中早已吐的七荤八素,男人这么娘炮很容易被揍,等寻到机会我一定要人套他麻袋猛揍一通。   呵呵呵呵……   “王,您笑什么?”小智子好不奇怪,若不是强忍着,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咳,咳,没什么,最近嗓子有些难受,刚才调调嗓子。”我正襟危坐,心想就算有暂时失忆做幌子也不能太过,毕竟一个人的习惯是怎么都改不了的,想想之前于镜中看到的菁华,总喜欢眉头微蹙,似乎人生不顺的模样,我便对着镜子模仿了一二,一声若有若无的松气声传入耳畔。   嗯……我微微放下心,有菁华的身体坐镇,我只需稍微模仿就可防止漏泄,真好。   就在我自鸣得意之际,小智子突然从门口急匆匆地冲进来,一脸的兴奋,“王,浮梦公子来探望你了。”   ☆、第 2 章   浮梦公子,在这段时间小智子的反复洗脑中,他给我塑造了一个只应天上有的神仙眷侣般的人物。   他出身神鹿大地最显赫的世家庞华家族,自幼拜在迷踪山神鹿派门下,是自然仙人的关门弟子,这些都是家族门派给予的光耀,而他自己,拥有沉鱼落雁之貌,且骨骼清奇,自带幻香,除去容貌他还聪慧过人,熟读诗书通晓天文地理,简直就是学霸加高富帅,不对,是学霸加白富美。   不由地,我对菁华的这位王后有了点兴趣,真不知这种人怎么会愿意嫁给菁华,当然,我不是说菁华不好,而是菁华太白,被他这种聪明人一看,就像没穿衣服似得,怎么可能引得起他的半分兴趣,莫非是政治联姻?   小智子坚决予以否定,庞华家族跺一跺脚,神鹿大地都要抖三抖,这个家族并不隶属庆国,人家只是刚好住在庆国,往上数几千年,庆国的开国祖宗还不知在哪个石头缝儿里,人家庞华家族就已经声名显赫。   排除政治联姻的可能,我实在想不出浮梦公子为何要嫁给菁华,于是乎我对浮梦公子更加感兴趣,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现在就要见他,我还没准备好,至少让我再修炼个一千年才能见这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男妖精。   就在一股冷冽的异香飘进来之际,我翻身上床躲进被子里。   小智子欢欢喜喜地将浮梦公子迎进布置得富丽堂皇简直是十分土豪的寝室,估计是找了半天没在原先窗边的位置找到我,一路发出“咦?啊?”的惊讶声,大约就在他准备张嘴喊人时,一连串轻的如同鸿毛拂水的脚步声朝着我藏身的床边行来。   果然……瞒不过他。我特意没有拱屁股,却还是被发现了。   被子被掀开,那股冷香扑面而来,犹如在料峭严冬闻到的一枝腊梅,没有丝毫的惊喜,我只觉得浑身发抖,那寒冷盖过异香。   我并不打算睁开眼睛,虽然这确实够鸵鸟,可我真的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浮梦公子,像菁华一般痴情地待他?扪心自问做不到,且不论他是不是真的举世无双,单单他会生娃娃这一项就让我将他拒之千里之外。   这个世界的男人都生娃娃,除了不孕者。   所以,我拒绝的是整个世界。   “她还是这般?”浮梦公子的声音轻飘飘地荡过来,“落了水,只怕这性子更加……”   小智子连忙道,“公子,王有变化,有时候还会开玩笑。”小智子极力想在浮梦公子面前树立起我的正面形象。   可惜人家不信,听完小智子的话,他似乎连问的兴趣都没有,只有目光冷冷地盯着我的脊背,害得我浑身一哆嗦,这下,连我自己都鄙视起自己,往日里总暗恨菁华懦弱不争气,可好歹菁华还能跟浮梦公子说几句话,我倒好,只敢拿背对着人家有,比菁华还窝囊。   这么想着,我的倔脾气上来了,且不说这个地方女尊男卑,就是在以前,若被一个男的这么欺负,我早跟对方离婚几万次。   他显然看出我的逃避,侧头对小智子说道,“看来王这次受惊不小,那微臣近日都不打扰王,还望王早日康复。”说罢抬脚就要离开。   小智子好不着急,语无伦次地劝道,“公子不好容易来一趟,等王醒来可好,王早些还问起你来。”   谁知,浮梦公子连做戏都懒得做,小智子话音未落,他的脚步声已经移至外厅。   “你站住!”我冲破层层锦被,叉腰跪在床上怒视着那个即将离去的背影,果然遗世而独立,他着暗纹白锦长裙,一头云发轻束脑后,上面别着一枚紫玉饰冠,就是这般简单至极的装束竟然莫名有种极强的魔性,吸引着人想窥视他的容颜。   他住步,缓缓转身,白锦上的暗纹因为光线变幻出不同的图案,垂下的长睫也随着转身慢慢抬起,他犹如一只华丽绽放的孔雀,以一种最美的身姿出现在我面前。   那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什么也说不出来,直到小智子摇醒我。我深为自己的失态而脸红,说话声自然不那么理直气壮,“你为什么把我推下去?”   “什么?”我声如蚊虫,浮梦公子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掉下去时你为什么不拉着我?”我继续指责,可内容已开始变得面目全非。   “什么?”他还是没听清,如同琉璃般美丽的眼睛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你……你……”他终于在我面前站定,他美得那么不可方物,美得那么举世无双,出口的话已经变成,“你来了呀!”   小智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做了个鼓励我的手势,退出去关上了门,被这么一打断,那种被下了魔咒似的感觉松动不少,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脑袋开始加速运作起来,该说些什么呢?   突然眼前一暗,浮梦公子竟然上了床,他离我越来越近,琉璃般的眼睛中那抹莫名的情绪愈发深邃,怎,怎么回事?刚才一瞬间我还想着趁没人强了浮梦公子,怎么现在反而像是我要被强了?   就在我的脊背已经彻底抵在墙上动弹不得,浮梦公子终于在离我一尺的地方停下来,他的美却肆无忌惮得贴着我的脸皮,让我全身燥得发红。   “下次你若再这般不小心,我便不与你成亲了。”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冷香顺着他的气息钻进我的鼻孔直冲脑门,让我觉得头痛不已,不,不是头痛,是心痛。   这不是我的心,是菁华的心!   他掌握了菁华的死穴,我突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我原以为浮梦公子是不愿嫁给菁华的,因为在看到的影像里他对菁华总是若即若离。   可是,他却将自己装扮得如此美艳,我盯着那张染满膏脂的红唇,它被涂抹得一丝不苟,红润而饱满,还有层层叠叠的领口,一层压着一层,毫不凌乱,整洁雅致又刚好隐露锁骨。   他抬起芊芊玉指,抚了抚我的额头,离远几分后微微一叹息,“你是一国之王,我们不能如此频频见面,三个月后就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们应守礼制,克制些的好。”说罢,他已迅速起身站立于寝殿中间,那身华服泛着冰冷的色泽,似乎刚才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是一种假象。   我盯着那场美艳,脑子转不过弯,他什么意思?要守什么礼制,突然胸口一阵绞痛,我突然明白过来,他是说成亲前都不要见面的吧!   因为心痛,我不由皱了皱眉头,浮梦见到这一幕,神情中透露出一丝与此不匹的神情,那时我不明所以,也是之后经历世事才突然醒悟。   不过当下,因为心痛,因为浮梦的华美,因为我水土不服等多种因素,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以我的狼狈不堪而落幕。   ☆、第 3 章   庆王菁华住在整个王宫的西元殿,给王住的宫殿自然怎么大怎么来,怎么奢华怎么来,再怎么说庆国也是神鹿大地最大的国家。   又大又奢华的后果就是我迷路了,小智子也在上一个拐角弄丢了,我看着满眼金黄的各类建筑饰物,突然觉得眼睛好疲劳,有种要瞎的感觉。   当一池碧莲出现在眼前时,我竟然有种误入仙境的感觉,连接两处的是一截断掉的枯木,我站在枯木上朝回看,又朝前看,世俗与超脱原来不过一步之遥,真是妙哉妙哉。   我甩开臂膀朝前走,丝毫不为身后的繁华留恋,因为我不是菁华。   穿过枯木,眼前已被绿意占满,随波荡漾的碧莲指向曲廊深处,突然下起雨,水面起了一层薄雾,我沿着曲廊渐行渐远,浑然没注意到这个地方除了树木茂盛,庭院早已衰败。   忽然,一只小舟从远处摇摇晃晃地飘来,因薄雾渐浓,我看不清舟上有没有人,便只好站到栏杆上探头往前看。   那小舟造的十分粗陋,却别有一番韵味,细密的烟雨中,有种安然入睡的摇篮般的感觉,我不禁舒服地眯了眯眼睛,突然小舟一阵晃动,荡起些许水花,听到动静我赶紧睁大眼睛,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立在小舟上,他的皮肤十分白皙,额际绑着一根殷红的发带,十分得夺目。   这些都是其次,我注意的是他的脸,我的老天,这个男人真的太帅了。   我抱着柱子,擦了一把脸上的细雨,高兴地问,“你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起先他微微皱了下眉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戒备,然后他略略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只有我一个人时才开了口,“你又是谁?为何出现在这儿?”   他离我越来越近,五官也就更加清晰英俊,我心中一阵激动,这么高清□□近距离围观竟然还这么帅,最难得的是他的长相十分符合我的审美,无论是眼睛还是鼻子都透露着男性独有的坚韧,这种长相在这个世界已算得上是稀世珍宝了吧!   “我?我跟菁华很熟,刚刚逛园子迷路了,不知不觉我就走到此处。”我这话不算撒谎。   听到菁华的名字,他的脸色微微一变,脚下轻轻一踏小舟就停了下来,然后他转身朝向来时的方向,我若猜的没错,他是打算原路返回。   我跳下栏杆跟着他走,心中微微有些失望,看来他不怎么喜欢菁华,“你是谁?告诉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   他不理我。   我毫不气垒,一路跟着小跑,不多时出了曲廊,沿河小路因为多年无人清理,布满荆棘,十分难走,我走得东倒西歪,不是衣裳被挂住,就是脚步被绊倒,我咿咿呀呀,跌跌撞撞,最终还是失去他的影子,看着水中自己狼狈的倒影,不由悲从中来。   来庆国已经一月有余,因为受伤还没恢复早朝,但是每天还是要接见一些重要朝臣,加上一些七大姑八大姨,看着他们的衣着言行,我就越发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无论我在以前的世界多么女汉子,可我终究是个女人,隐约记得受了小伤会有人拿OK绷带,大姨妈来了有人用暖暖的手揉捏我的肚皮,而这儿,再也没有人跟我小情小意的温暖着,我觉得孤独极了。   “一个大女人还哭哭啼啼。”他不知何时又折了回来,上了岸,就站在离我不远处。   我顿时觉得委屈到了极点,再也抑制不住仰头嚎啕大哭起来,“我就是要哭,关你屁事!”   他显然被我的哭声吓到,僵在原地进退两难,而我毕竟是成年人,这么大哭之下,负面情绪很快烟消云散,于是就有些哭不下去了,我便只好抽泣着狠狠瞪着他,他并不看我,可终究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于是走过来在我面前蹲下,“你有没有受伤?”   我这才注意到衣服早在追赶他的时候被荆棘挂的破破烂烂,伤口自然也不少,此时已经火辣辣地疼痛起来,只是刚才不觉,“哎哟我的娘亲,真疼!”我夸张道。   他手脚麻利地替我处理伤口,并不多言,我看着他掏出来的一排排绿油油的瓷瓶不禁好奇,“你随身都带着这些东西,莫非是郎中?”   他摇头,我又观察他的衣着,一身黑色劲装,头绑红色发带,哦哦哦哦,我明白了,我一脸夸张的表情,他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你又猜到什么?”   我神秘兮兮地问他,“杀手,你是男杀手,这个世间男杀手可是极少的,真是帅!”   他猛地系好绷带,我痛的眼泪就快掉下来,他一脸寒霜地站起来说道,“我不是杀手,能出入王宫自然是皇家的人,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作为一个男人,像我这种装扮是极少的,简直就是异类。”   说完这话他扭头就走了,我差点没明白自己什么地方激怒了他,不过好在我很快明白过来,可他已经走的快没影,我没时间长篇大论的解释,于是口无遮拦地喊到,“喂,我是在夸你,你很好,超级好,是我见过最好的,我喜欢你……”   “闭嘴。”他幽灵般地闪现在我面前,虽然不苟言笑,可到底不再恼怒我。   雨停了,他寻了些较干的树枝点燃后供我们烘干衣物,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神色似乎有些闪烁,“你不脱?”   我双手猛地护住胸,有些语无伦次道,“要脱你脱,我就这么烘干。”突然想起这是一个女尊男卑的世界,不禁又觉得自己有些嘴抽,可不要再次激怒他才好。   他翻动着篝火,脸庞映得红红的,他脸上拂过一丝笑意,低声道,“没见过你这般男气的女子!”   我一阵无言,片刻后问道,“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会被人瞧不起?”   他看了我两眼,丢掉手中的树枝,拍了拍手,“反正我不讨厌。”   嘻嘻!   他叫陆远,一名普通的皇家守卫,至于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以及这儿是什么地方,他缄默不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我觉得要跟他好好相处,就要懂得守护他的秘密,况且,我也不想那么快让他知道我是谁,尽管我不是菁华,可谁会相信呢?   小安,我告诉他我叫小安,这是我以前的名字,曾被人温暖地呢喃过,虽然我想不起是谁,可那份温暖却一直不曾弥散。   夜雨下了一场又一场,我已经有段日子没见到陆远,我答应过他,在无法甩掉侍从的时候坚决不能前往那处地方,否则他永远不再见我。   自从上次我伤痕累累的出现在小智子面前后,就连我拉屎,小智子都要守着。   此时小智子正在前廊左顾右盼,我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去好几日,浮梦公子一直未来见我,小智子比我还急,他不来我觉得挺好,浮梦浮梦,光影浮梦,他就像一道道光影,虽然绚美至极,可终究看不真切,令人无法心安。   我回味着与陆远的短暂相处,愈发觉得妙不可言,长得帅是其一,其二他性格冷僻坚韧,男性气概爆棚,偶尔露出的羞涩让他晕上一抹腼腆的男孩儿味道,真是直夺我的心房,简直就像为孤独寂寞的我量身打造。   我要见陆远,我要见陆远。   我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心中密谋怎么甩掉小智子,“王,您为何事着急?”忽然一个声音冷幽幽地飘来,我扬眉望去是小栗子,他亦是我的内侍之一,与小智子主外不同,他负责我的一应吃喝拉撒。   小栗子与小智子不同,他冷静独立,不苟言笑,一副冷傲的感觉,猛地一看有一份浮梦公子的味道,如今浮梦公子当道,模仿他的人大有人在,不知小栗子是模仿他,还是本来就神韵肖像,在菁华面前,他比小智子受宠,因为菁华换成了我,我对这个世界本来就保持警惕,像小栗子那般冷淡的人我更是不可能主动招惹,所以我一来就跟小智子热乎上,小栗子早已察觉这点,最近也变得积极主动了些。   我灵机一动,拉着小栗子朝寝殿跑去,“都是这种明晃晃的?”我不可置信地指着满衣橱的各式明黄色衣物。   小栗子点点头,“王的衣物自小便是这般,有什么不对?”   不对,当然不对,穿这些衣物出去就跟穿着夜间防撞服一样,谁都看得见,怎么甩开数量众多的内侍?   上次要不是闹着玩,硬抢了小智子的里衣披在身上,只怕也是骗不过陆远的,想到这儿我愈发不想陆远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小栗子,你去给我裁剪一些素色的衣物,越素越好。”我发号施令。   “像浮梦公子的那般?”小栗子试探地问。   我微微一愣,很快点点头,“就浮梦公子爱穿的,一样给我来一套。”   小栗子领命而去,我却盯着他的背影想了许久,记得每每我的行为颇似菁华时,就有人有意无意的松口气,这么说有人十分在意我的日常举止,稍有不同就会令人神思紧张?   是谁在监视我?又是谁命令他们监视我?   我大略知道是谁,只需再验证一下。   趁着这个当口,我偷袭了内侍寝殿,摸了几身内侍的衣物,进了一间屋子偷换,内侍的衣物都以修身为主,穿上后才发现菁华的身材竟然好到爆,可是,可是……这胸该怎么藏着呢?   大约半个时辰后,我抱着一堆我平日穿的衣物朝浣衣房跑去,远处小智子还在左顾右盼,浑然不知他的主子我已经女扮男装逃之夭夭。   逃到中门,一个守卫拦下了我,既然是浣衣房,总该有执事的令牌,不然怎能进西元殿取衣物?   她见我吞吞吐吐,于是喝令道,“我就见你慌慌张张形迹可疑,若再拿不出令牌我便将你按逆贼处置。”   我扭扭捏捏地抬起头,眨了眨浓密的睫毛,嘟了嘟烈焰红唇,“守卫姐姐,我不过一时走得快忘了带令牌,下次再也不敢了,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嗯?   守卫一惊,大约是没料到会遇见这么个浓妆艳抹的小妖精,我不浓妆艳抹行吗?这个王宫大院有谁不认识菁华?   见守卫没有心软的痕迹,我只好心一横说道,“陆远哥哥是我远房表哥,你可去问他有没有一个叫小安的表弟,我若骗你,下辈子当不成男人。”   一听说陆远,这守卫脸上竟然露出一抹尊敬,“原来是陆副手的亲戚,下次一定要记得带令牌,换做他人可不一定让你过去,你若被抓,对陆副手也是不好的。”她一番忠告后,放我过去,我心中不禁对陆远好奇起来,他一个男儿身竟然是禁军统领的副手,而且还得到手下的尊敬和拥护。   兜兜转转,终于藏好手中的一大包衣物,踏过枯木就是陆远的秘密花园。   我心情紧张地朝里跑去,心中期盼陆远今日在,穿过曲廊,走完沿河小路,在源头找到陆远当日乘坐的那只小舟,上面空无一人,他不在。   我好不失望,瘫坐在河边发呆,此时已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头顶一棵香樟树开得枝繁茂叶,漏下的点点阳光像星星般撒在我的身上,周围绿茵茵的草地上还有五彩缤纷的花朵上,光阴流逝,我不觉得景致美好,失望的情绪占满心底。   他再不来我就要回去了,下次不知什么时候能溜出来。   忽然,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一跃而起,兴冲冲地喊到,“陆远,你怎么才来?”   果然是陆远,他离我一尺之遥,神色平淡地看着我,片刻后我笑嘻嘻地说,“你想笑就笑吧,其实我觉得我挺美。”以最美的姿态见这个世间最喜欢的人。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陆远,但是他让我觉得熟悉,觉得心安,尽管我们彼此都有太多说不出口的秘密,但是我愿意接近他,了解他,如果有一天我们面临分岔口,我也很高兴曾经在一起的日子。   ☆、第 4 章   早朝的日子终于来临,我身穿九爪龙袍,头戴九五冕旒,颤颤巍巍地被小智子扶向神鹿大地那个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位置。   接受朝臣的跪拜,我一眼望向大殿之外,极远处的山岚有一瀑布飞流直下,再眨眼想要看的真切些,朝臣们已经起身,挡住飞瀑的影子。   我根本不会管理国家大事,说到农田水利,几乎没有我插嘴的份儿,偶尔为了显示我不是个摆设,我也会开口谈谈南面的稻米要比北方的好吃,于是朝堂之上屡屡冷场,最后小智子实在看不下去,好心附耳低语:王,这些事自有朝臣们操心,您到时候按上那尊玉玺大印即可。我恍然大悟,原来我拥有的不是决策权,而是签字权,哈哈哈……这个好。   于是我理所当然地打起瞌睡,最近频频私会陆远,白日所聊夜间还要在脑子里兴奋一遍,以致睡眠不足,我见陆远的精神状态也不好,莫不是他跟我一样也在夜间思念我?   就在口水快要滴下来之际,一阵争吵声惊醒我,座下两位重臣已经吵的不可开交,一个是文臣老大郭相爷,一个是武将老大王将军,两人都是当朝元老,谁也不好得罪,一朝堂的人静默不语。   我只好起身当个和事老,“两位所为何事?”   这两位正愁没人当裁判,见我自愿插一脚,求之不得,于是乎唾沫横飞地对我说起事情起因。   原来是为了一个妃嫔平反,这位妃嫔名号清远公子,曾是菁华父皇最宠爱的一位妃子,后来因为设计谋害菁华,被皇后下令处死,他所住的兰君宫也被查封多年。   清远公子谋害的可是当今的王,就算他是被冤枉的,也不会有人愿意跑来触霉头,这位王将军还真是有点意思,要不是他实在没把菁华放在眼里,就确实另有隐情。   大殿静悄悄,大家都屏住呼吸,或许等待我的雷霆大怒,或许等待我的软弱无能转而求助郭相爷,大家等待的都是后者吧!   我笑了笑,“一将功臣万骨枯,王将军身为名将应该对这句话不陌生,漫长历史星河中,多少真相掩埋其中……自然,父皇那一辈的事也不是我们能说清道明的,王将军不会为了这个与寡人喋喋不休,不知究竟是何事让王将军如此兴师动众?”   王将军脸上露出一抹讶异,岂止她,全场朝臣几乎都露出这个表情,她极快收起表情,行了一个大礼后跪倒在我的脚边,“臣老了,臣糊涂了,请王恩准微臣告老还乡。”   “准!”我笑了笑,大声恩准,不顾众人的议论和反对,带着小智子一溜烟离开了朝堂,小智子一头雾水,直到西元殿近在咫尺,他还迷迷瞪瞪。   进了西元殿,我笑着吩咐小智子,“去请王将军,他应该已至西元殿外恭候。”   小智子一脸不信地跑出去,再进来时一脸见了鬼,后面果然跟着王将军,我遣走所有人,只留王将军。   他猛地跪在地上,“多谢王成全。”   王将军年约五十岁上下,因常年征战双手布满老茧,额头上也刻满风霜,看起来像个六七十岁的阿婆,我觉得一阵心酸,却还是板着脸道,“王将军,你究竟所为何事?竟然在朝堂之上胁迫寡人。”   “微臣不敢,王,您已答应了微臣,不可再出尔反尔。”王将军不改初衷。   我微微叹息,“说吧!”   这个清远公子获罪之际,他的家族理应被满门抄斩,但是先帝念及旧情,没有灭他满门,只是抄了家,家中女人全数堕入奴籍,男子则充为军妓。   后宫的争斗亦如前朝,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即便他是被诬陷,也只能怪他不懂得自我保护,连累了家人。   且不说孰是孰非,清远的家族中却有一个人与众不同,本是坠入军妓的悲惨命运,他却不甘命运的玩弄,硬是入了军籍,以男儿之身从了军。   不知是不是命运的眷顾,他不仅没有夭折,还屡建战功,令当初一众想要占他便宜的人都对其俯首称臣。   问题就出在他身上!   年前,敌国一名将领阵前出言侮辱,说要讨了他作宠夫,虽然后来付出性命的代价,却让人发现对付庆国雄狮军中赫赫有名“毒公子”的杀手锏,只要言语侮辱,便可令其失去理智。   “妈的,王八蛋。”我义愤填膺地直捶桌子。   王将军瞥了我一眼继续道,“不得已,老妇只得将其调回京中,做了个碌碌无为的禁军统领副手的职务,实在是辱没了他,可是……此事并未完。”   什么……我震惊了!   王将军又瞥了我一眼,“就在前几日,敌国的王前来求取他,他如今还是奴籍,按神鹿大地的通行法令,一个王要迎娶任何一个国家的奴隶,都是不能受到阻挠的,如果我们不答应,等于给了对方开战的机会。”   “所以你要替清远公子翻案,恢复陆远的自由身?”我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这次王将军没有再看我,而是静默了片刻后说道,“希望王不仅能恢复他的自由身,还能让他顶替老妇的位置。”   这怎么能行?陆远一旦顶替王将军的位置,那他不战的日子就会天天上朝,一上朝我不就露馅儿呢?   而且正是因为我,他们全家才遭遇如此悲催命运,若被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一定永远不会再见我。   我一直愁眉苦脸希望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王将军突然道,“恕微臣直言,微臣并不希望他步清远公子的后尘。”   我脸一拉,不高兴道,“爱卿此言差矣,这之前我听都没听过他,又怎么会想着将他收入后宫?”   王将军无奈道,“王,您已提及他的名讳。”   呃……   最终的结果,王将军没能告老还乡,陆远恢复了自由身,而他的叔叔清远公子永远无法翻案,因为它触动的是先母的至上权威,无论我答应不答应,郭相爷那群文臣是不会答应的。   陆远恢复了自然身,他可以自主选择自己婚姻,永远不必害怕某一天突然谁就强要了他,王将军要调他回雄狮军,我一口回绝,外面那么危险,怎么能喊一个弱男子出去保家卫国,我们庆国的女人都死完了吗?   王将军的老脸抽了抽,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第 5 章   天气已经有些炎热,但是香樟树下却依旧凉风习习,我拿一匹树叶盖着眼睛,翘着二郎腿躺在树下。   听到脚步声,都不用睁眼就知道是陆远,我笑眯眯地问,“听说了你的事情,现在整个庆国都在议论你。”   “议论我什么?”他在我身旁坐下,声线低沉,有着令我迷醉的魔力。   “说你是庆国的战神,是庆国的守护神,没有你,庆国岌岌可危。”我兴奋得难以自抑,这是一个多么值得骄傲的男子,我为他自豪。   “嘘,不要这么说。”他靠近我,气息喷洒到我的脸上,我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是大逆不道的,我只是一名男子,庆国自有天佑,我不是庆国的守护神。”   “我说你是,你就是。”我斩钉截铁地说。   他轻笑出声,声音穿风而过,透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和舒展,“现在你自由了,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命运,我能感觉到你的快乐,也与你同乐!”   他在我身旁躺下了,不一会儿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我的矜持和羞涩就在这一刻被打破,我拉上他的手,捏了捏,掌心布满老茧,他回握我,有些用力,然后我更用力,最终我们都大笑起来。   其实我们并非有聊不完的话题,很多时候只是坐在一起看看风景就觉得很好,若说什么话题能让我印象深刻,那就是对未来的憧憬,我们竟然都想去迷踪山看看,而我也是从他口中得知,每日都能从大殿上遥遥看见的那支瀑布就是迷踪山的七彩瀑布。   我们相约以后一起去看七彩瀑布,他说王将军对他恩重如山,即便韶华易逝,他也愿意为了王将军再卖命十年,十年后,他就会离开朝堂行走天涯,他问我有什么打算,他以为我是菁华身边的臣。   我想了想试探地问,“你介不介意我是成过亲的人?”   他微微一顿,垂下目光,片刻后坚韧道,“这个世间女子本就可以三夫四侍,若是你……我不在乎。”   我心中一片感动,却说不出更多的承诺,我能抛下庆国与陆远远走他乡?   不可能,不可能的。   我紧紧捏着陆远的手,全然不知未经历过考验的爱情不叫爱情。   入夜,我翻来覆去,小智子悄悄摸摸地溜进来,他在帐边低声说,“王,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您,可又怕是自己不如小栗子细心才惹的祸。”   “说吧!”我心不在焉地说,上次让小栗子给我换全套衣物,不过数日他就完成任务,且完成的相当完美,那一套套华服果然素雅圣洁,如果浮梦真的都穿戴如此,那小栗子可真是观察入微,竟连浮梦公子内里穿的什么也能一眼看穿,第二日,我就将小栗子给浮梦公子送去,这么好的奴才自然是要留给他用。   埋伏在我身边的内奸是小栗子,我姑且认为是浮梦公子想要了解我的一切行动。   “王,您的中衣中裤不知何时竟然少了一大半,浣衣房那边也不见有人送还,我觉得是……是那个偷走了。”小智子畏畏缩缩地说,宫中之人最怕这些。   我躲在被子里一阵狂笑,那些丢失的衣物自然每次都被我当道具运了出去,为了不露馅儿,回来时都是以王的真面目回来,衣物自然不可再拿回来,久而久之,被小智子发现丢失的衣物。   安抚了一番小智子,我令他退下,心中对陆远不可抑制地思念起来,我想见他,疯狂地想见他。   悄悄地下地,鞋都顾不得穿,我偷偷地溜出西元殿。   月华如水,我像穿梭在水中的鱼儿,快乐愉悦地朝前游去,踏上枯木,穿过曲廊,在水源尽头的香樟树下,我竟然意外地看见陆远站在树下,我原本没料到他也会在这儿。   “你也来了?”他没有转身,但是微风已将他的惊喜送达到我面前。   我轻轻走过去,从身后拥住他,他微微一颤,显得难以自己。   “陆远,我的陆远,我怎么能那么喜欢你?”我低声呢喃,他说我有一张世界上最甜的嘴,无需拿出真心就可以让任何一个男子沦陷,我说我不知道真心怎么拿,如果一定要有表现,我愿意将世界上最甜蜜的话说给他听。   “你怎么来呢?”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因为我想见你,疯狂地想见你。”我抱紧他,他拉下我的手,缓缓转身。   月华之下,他的眼中有伤痛,“一旦入夜,所有的女子都必须离开王宫,除了王,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心中一阵猛跳,望着他的眼睛,我不敢说出真相,一直隐藏不露的念头脱口而出,“我是来带你离开的,对,带你离开。”   “去哪儿?”他怔怔地问。   “去迷踪山。”我慌不择路,极力掩盖真相的暴露。   “什么时候?”有落寞出现在他的眼中。   “现在,就现在。”我拉着他朝外跑,他的眼中有亮光闪现。   他手上用力,我被拉入他的怀抱,如想象中的炙热,还有更炙热的吻,滚烫得仿佛灼伤灵魂。   离开彼此,我拉着他开始奔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要将我们吞噬,他随我一起奔跑,丝毫不嘲笑我的幼稚。   “王,您要去哪儿?”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瞬间冷冻住我的身体,陆远将滚烫的手掌放在我的后背,身体慢慢回温,我有了勇气回身。   是浮梦……公子。   在幽暗不明的曲廊尽头,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也许就刚刚,也许更早些的时候,就在我与陆远接吻的时候。   我的身体再一次变得僵硬,陆远靠近我,在我身后轻声道,“不怕。”   “王,这么晚您要去哪儿?能否告知我这个未来的王后?”浮梦公子抬起脚步,缓缓朝我们行来,我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觉他的靠近方式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还是说您与您的侍卫在私会?”   他说的太难听,令人难堪不已,可是我又该如何反驳?说我不是菁华,说我爱上陆远?   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王,跟我回去。”浮梦公子已经行至我面前,他看都不看陆远一眼,目光始终盯着我,然后他将那只涂满殷红丹蔻的芊芊玉手伸到我眼前,冷香扑杀而来。   风过叶落,即使是在我沉默的这段时间,陆远的手掌始终没有离开我的后背,温柔的手掌源源不断地将热量传递到我的身体。   “我不回去。”这是我第一次反驳浮梦公子,或许说是菁华第一次反驳浮梦公子,心不可抑制地痛起来,让我说不出更残忍的话。   浮梦公子神色不变,微微一挑眉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他对我了如指掌,我的任何一个神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知道我的心还爱着他,那是菁华的心。   “任性的王,你想怎样?”他收回手越过我朝来时的路走去,仿佛预料到我会亦步亦趋地跟上他。   心痛得更厉害,我不甘心被菁华操控,拉上陆远的手朝前拼命地跑去,越过浮梦,越过曲廊,越过枯木。   我们要私奔,去迷踪山。   风刮过我们的耳畔,我与陆远相视而笑,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彼此。   然而……   枯木之外,月华之下,跪了一地的文臣。   “恭请王上回宫,恭请王上回宫……”声势那般浩大,令人震耳欲聋,浮梦公子从幽暗之地缓缓走出来,就连天地都眷顾他的美,月华在他身上由暗转明,他仿佛一朵行走陆地的异花,对众人释放着他那令人窒息的美。   她们宁可听他的,也不会听我的。   “回去吧!”他拉上我的手,强势而不容置疑,我可怜的陆远,被丢弃在一片荒野无人相助。   “陆远。”我回头呢喃,这已是我最大的挣扎。   幸好,幸好。   王将军不知何时已站立于他的身后,至少,这个世界上要有一个人是站在他那边。   ☆、第 6 章   芙蓉花开,窗外已是蛙声一片。   小智子绕着桌子看了我几圈,最近我又是磨弓又是制药,令他日益不解,可他又不敢问我,只得借着擦桌子的机会慢慢观察我。   “我要把这毒抹到弓箭上,然后再用弓箭射杀浮梦公子,你敢去告密,我就杀了你。”我恶狠狠道。   小智子拎着帕子张着嘴,一副被我吓到闭了嘴的模样,过了半晌他忍不住抬头好心提醒,“王,难道您忘了浮梦公子是自然仙人的关门弟子。”   我停下磨弓,“那又怎样?”   小智子吞了吞口水,“他武功天下第一呀,若能单打独斗,没人是他的对手。”   ……   我有一瞬的晕眩,想了想终觉不甘,“我与陆远联手对付他呢?”   小智子想了想,“毒公子乃操军高手,论战场无人能敌,若是单打独斗,他不见得是浮梦公子的对手。”小智子似想到什么一脸惊吓地捂住嘴,“王,您要杀死自己的王后,就为了外面的男子。”   我恶狠狠地再行一通威胁,总算让小智子闭了嘴,我一向为人和善,绝不可能做出谋人性命的事情,要不是浮梦公子欺人太甚,我也不至于此。   往事不堪回首……   明黄软账里,浮梦公子已经将我逼至角落,他的气息喷洒到我的耳根,让我的毛孔根根竖立。   “你……要做什么?”我努力挤出这几个字以表示我的不屈。   “王,下个月我们便成亲了,您何必急于一时?”浮梦公子慢悠悠地说道,整个空间都是他身上的冷香。   他以为我求而不得才猴急地去寻了陆远?   简直是放屁!   “与此事无关。”我贴着墙壁不满道。   “王何必与我置气,早些年我便提议让你收几位公子,却惹得你大发雷霆。”他继续与我说话,我却摸不清他的意图,只好小心翼翼地应对。   见我不说话,他又道,“陆远不是寻常人,他关系着庆国的安危,王能想着拉拢他可见王成长了不少,若只让他当个寻常公子肯定是辱没了他,他是清远公子的亲侄,王不如趁此机会重建兰君宫,让他当新的清远公子,既对陆远是个交代,也堵了那些大臣们的嘴。”   我完全看不透这话里暗藏了哪些阴谋诡计,只记得王将军曾经坚决不让陆远入后宫。   他会步清远的后尘呀!   想起那片颓败凋零的庭院,莫非有一天陆远也会遭遇这样的命运?   “不,不要,我是绝不会让陆远进入我的后宫。”我贴着墙与墙壁亲密接触,丝毫不敢直视浮梦公子。   浮梦公子发出一阵轻笑,“莫非王想永远让陆远当个外室,那他的孩子又当如何自处?那可是流着王的血。”   我有些心动,我和陆远的孩子会更像谁一些?   “不,不要。”我抵住诱惑,绝不能像菁华那般耳根子软,谁说信谁。不仅如此,我还要发动主动攻击,“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一转身,我差点吓趴下,浮梦公子已近在咫尺,他轻挑起我的下巴,拨开我的嘴唇,我便看见他那粉嫩的舌头像一条蛇信子伸进我的嘴中,“王更喜欢直接一点的行动呀!”   血液全数上行,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模糊记得他把彼此都吻得衣冠不整,气喘吁吁,就在我心中哀嚎可能会被强了的时候,他起身离开了床榻,犹如一只飞舞的蝴蝶,大约有些……落荒而逃吧!   我不愿深究,我甚至连想都不愿去想,我差点被强bao了,这种耻辱让我的心情一直很坏很坏,我总想着怎么弄死浮梦公子以雪前耻,可是他再也没出现过。   就在我浑浑噩噩,要死不活的上朝下朝之际,一日,王将军给我的生命注入新的活力。   “王,王。”小智子像一只蚊虫在一旁不厌其烦地叫我,昨夜埋地雷埋到半夜,已至此时精神不济,正好趁大臣们商议国事之际打个盹,他却不停地叫。   于是我气呼呼地抬起头,睁圆眼睛瞪着他,“干什么?”   小智子挤眉弄眼地指指下面,我摇头晃脑地看了半天,险些让一位老臣说不下去,终于透过层层人群看见身着战衣的陆远,他犹如一尊天兵天将,屹立在朝堂之上,迷踪山的七彩瀑布成为他的背景。   “陆远,陆远。”我小声的唤他,小智子有些无语地用手按住脸,“他怎么不理我?”我拉着小智子问。   “我的王哟,要是陆副手听得见您的声音,那么整个朝堂的人都听得见了,王将军好不易寻了个理由将他带进来,您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说服郭相爷他们。”小智子好意提醒,我顿时有了斗志,摩拳擦掌只等谁来摸我的屁股,不是,是来摸老虎的屁股。   不一会儿,一个七老八十,ru房都快垂到地面的老婆子对陆远发难。   无非老生常谈,说男人进了朝堂坏了礼制巴拉巴拉,那语气仿佛男人是世界上最不洁的物种,谁沾染谁倒霉。   哎哟哟,既然男人这么不祥,您别娶呀!据说您老娶了十□□个小公子。   你说男的不能入朝堂,那爱卿是想送自己的孙女上战场?   噗……老婆子一口鲜血险些喷出来,一想到大殿之上不能见血,又生生咽了回去。   不是我毒舌,只是沾染上陆远我就无法淡定,而今日打了鸡血的表现更像一种心虚的道歉,而陆远,自始至终都静立于朝堂上,不言不语,不愠不怒,仿佛世间的争吵都与他无关,他只是那个立于香樟树下静静想着心事的男子。   没过多久,大家都看出陆远是我的逆鳞,谁提我跟谁拼命,一时间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对。   “王,微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郭相爷旁观至今,终于开口。   我最讨厌这种欲擒故纵,于是不耐烦地挥挥手让郭相爷继续说下去,“陆远于国有功,于社稷有功,无论他是男是女,朝堂之上必有他一席之地,不过朝堂之上无论文臣还是武臣,都是经过考验才能入朝为官,陆远身负武功,自然也愿意经过考核入仕,这对大家来说都是公平的,不知王意下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没想到郭相爷也会站到我这边,不等其他人反对,我连连点头,“准了。”   散朝之后,我轰走王将军,特意将陆远留下来,我答应不带他入后宫,于是后花园也是逛不得的,那就去殿前走走。   已是日落十分,彩霞漫天,迷踪山的七彩瀑布清晰可见,它如一条巨大的水柱,从天际来到人间。   我好想跟陆远解释为何隐瞒身份,却发现思绪万千无从解释,我又想跟他解释我和浮梦公子之间的关系,而菁华爱恋浮梦公子的事迹整个神鹿大地都知晓,如此痴情的人会变心,谁都不信。   我满口有苦难言,却只能与他边走边行,看着彩霞瀑布,我的心愈发难受,简直快要哭了起来,如果……如果我再看他一眼,肯定会哭吧!   “小安。”他轻轻唤我,唤我前世的名字,我浑身战栗不止。   “小安。”他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上,从后面走上前来,他低头看着我,用低沉的声音温柔地说道,“来之前我不知道来的对不对,我也不知道你值不值得我来,王将军曾经告诉我看人要用心而不能用眼,现在……我知道我来对了,也知道你值得我来。”   “可我什么都没为你做过,还让你身处尴尬之地。”我哽咽着。   他拉近我,让我们彼此额头相抵,“今日朝堂之上,你那么的努力,已经足够了。”   “可是我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我忍不住呜呜哭噎起来。   他的声音似乎也带了一丝湿意,“我说过,如果是你,我不在乎。”   我终于嚎啕大哭起来,“我在意,我在意,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来没有三个人的幸福。”我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似乎曾经对这类话深有感触。   那天,在前殿的平台上,他拥着我,我哭的死去活来。   然后……我出名了!   神鹿大地都在传:庆王为了一个女人婆哭得像个吃奶的孩子。   娘的,干!   ☆、第 7 章   三日后便是陆远参加试验的日子,这是武将入仕必过的最后一关,我问了问,大约弄清此关共有三场比试,第一场测试耐力,第二场测试胆量,第三场测试忠诚,场地在皇家猎场的地下迷宫,这是开国先祖设计的试炼场,那时先祖刚刚建国,江山不稳,为防敌国的暗杀,先祖设立了一支暗影卫,不仅护卫先祖的人身安全,还接受各种暗杀指令。   可惜,后来解散了。   哦,这个不是重点。   我看过一些武侠小说,但凡涉及到皇家暗影卫之类的东西都异常凶险黑暗,心中不由替陆远担忧起来,随着试炼日子的逼近,我犹如产房外等待新生命降临的父亲一般坐立难安。   这几日也未见到陆远上朝,王将军说他在进行密训,以便到时万无一失,她对陆远十分有信心。   一众武将也在朝堂上摩拳擦掌,似乎对试炼十分有兴趣,全然不为陆远担忧。   大家对他都那么有信心,我不该不信任他,于是乎……   小智子看着我手拿绣花针,坐在窗边穿针引线已经惊讶得不能用言语来表达。   我此时的心境十分美好,犹如战时等待丈夫归来的妇女,满心都是期待和欢喜,在小智子张开公鸭嗓准备破坏气氛之前,我自言自语道,“陆远的发带旧了,我给他做一条新的,他皮肤白,红色最配他,我见你们男子都爱打扮自己,唯有他总穿着黑衣,酷是酷,我想他心底对那些亮丽的东西也是喜爱的,可毕竟身份不同,不能像你们那般打扮,这条红发带或许能慰藉一二。”   小智子拍了拍胸口,一副不能适应的样子,我从来不想掩饰真实的我,即便被这个世界的人认为男子气也无所谓,前世我本就是娇滴滴的女人,也喜欢这种娇滴滴的感觉,陆远要爱上的也必是这样的我才行。   小智子见我心情不错,大着胆子问,“王,您真的不再爱浮梦公子?”   我神秘一笑狡黠地反问,“那他有爱过我吗?”虽然往事不堪回首,但是有一点还是引起我的注意,那夜明明主动强吻我的是他,最终他却落荒而逃,他在逃避什么?   是他的心吗?   浮梦公子不爱菁华,那时我还未进入菁华的身体时就这样认定,如今更加肯定。   他不爱菁华,也表现得不太爱,但是言行举止却时时刻刻都在骚动着菁华的心,这样很容易让菁华误会他是爱自己的,事实上菁华确实误会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手中的发带已经初具雏形,可以想象到陆远戴着他时的英姿飒爽。   比试的日子很快来临,几乎所有人簇拥着来到狩猎场,天气有些炎热,华盖之下我被密集的人群堵在中间,一丝风都没有,热死了!   “他们来干什么?陆远进的是地下迷宫,又看不到,他们来凑什么热闹?”我不满地问。   小智子笑眯眯地答,“他们来看王哭鼻子。”   混账!   这帮混账,我怎么可能哭鼻子?   小智子大约看出我心中所想,再次不怕死地凑上来说道,“王,您与陆远的旷世恋情已在整个神鹿大地吵的火热,不仅庆国的臣民,好多其他国家的人都想赶来看看,哎,其实那日在殿前我就不该离开,听那些亲眼目睹过王您扑到陆副手怀里痛哭的侍卫们的描述,可是相当的柔情蜜意,若能让我再看一眼,真是死而无憾。”小智子不无惋惜地说道。   我咬牙切切地盯着小智子,“一会儿我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小智子眼睛一亮,“王,您真的要哭?”然后他一窝蜂地扑到路边一个赌博摊上,全数押了“王会哭”的宝,我凑过去一看,呵呵,还有“王会笑”、“王会闹”等一长列动作定义。   真是一帮孙子。   不一会儿陆远出现了,他没有什么变化,依旧贯穿的黑衣,那根随风飘逸的红色发带,他神情冷峻坚韧,与王将军低语了几句就大步朝我走来。   一系列程序化的觐见礼之后,他站起来望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我知道她们想看我哭或者笑。   哼,偏不!   我面无表情地从銮座上走下来,在他不解地目光中解下他的发带,从兜里掏出那根绣了三个晚上,把手扎了好几个洞的红色发带,轻轻系到他的额前。   “我亲自绣的,不许弄丢,如果坏了我再给你绣。”我轻声道,他那双坚韧的眼睛一下布满情绪,他总是这样,唯一的情绪变化就是那双眼睛,就像最有灵性的湖水,总是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   他想家人想小叔叔时,他的眼睛是黑色,还湿漉漉,含满雾气,他生气时眼睛会透出红色的光,就像发带的颜色映到他的眼睛一般,他高兴时眼睛的颜色会变浅,就像金色一般,有着阳光的温暖。   此时,他的眼睛就是金色,最终他抿了抿嘴角,抬手摸了摸那根新发带。   耶,他笑了!   我内心一阵欢呼,忍住,忍住!   憋着笑我僵硬地问他,“什么时候出来?”   “大约两个时辰。   ”时间不短。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明目张胆地递给他,“这是迷宫的地图。”   又拿来一个包袱,“里面有水有干粮,还有很多特效急救丸。”   人群里开始有人起哄,陆远不得不走了,几步之后他回头问我,“你会一直在这儿?”   我点点头,“一直。”   两个时辰后,陆远果然一脸轻松的走了出来,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若他是个女人,一定被将士们抛上了天。   等到人群散尽,我与他在丛林里谈起迷宫里的细节,听到惊险处,心中不由为他暗暗捏了把汗。   “没有受伤吧!”我担忧地问,他摇头,我不信,可他又裹得严严实实,我只好动手摸来摸去,摸到正面,我吓了一跳,他脸红的像只熟虾,乖乖,这是女尊男卑的世界,我又忘了,一边连连道歉,一边偷偷看他的表情准备伺机而动。   估计他也猜到我对自己的流氓行为没有半分的正确认知,有些无奈地指指自己腹部,“这里有一些擦伤。”   “严重吗?”我将他按到树下,掀起衣服仔细查看,果然如他所说,一点也不严重,一条擦伤,都开始结痂了,我却故作心痛夸张道,“一定很疼吧,我给你吹吹,别动,呼……呼……”   噗……   寂静的树林里,起先只有一个人笑,是陆远,接着笑得人越来越多,她们藏在树上、树后甚至是草丛里。   哎!这次丢脸丢大了!   ☆、第 8 章   陆远上了朝堂,按功绩封了个四品将军,有人说封低了,也有人说封高了。   我问陆远是高是低,他笑着说看得见我便好,我深感欣慰,于是朝堂之上总与他眉目传情,以致很多时候说到正事,当朝元老都说不下去。   当然陆远是不会作出如此男颜祸水的事情,主要是我春心荡漾,总是情不自禁地就对他左顾右盼,以致扰了臣心。   倒是王将军想出一个好办法,他问我荣国与姚国来犯,当如何是好!   两个打我一个,当我好欺负?   “收买荣国一起打姚国,或者收买姚国一起打荣国。”我虽没读过孙子兵法,但是怎么利用有效的资源对付碧池我还是知道。   “不灵,早已用过。”王将军摇头微笑。   “那就主动迎战,庆国乃神鹿大地第一大国,难道还对付不了两个小国?”我豪气万丈地说,趁机对陆远挤了挤眼睛。   “是谁告诉王荣国和姚国是两个小国?”王将军话音一转。   我抓抓脑袋,有些犹疑不定,“我,我猜的。”   王将军的声音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王可知荣国姚国兵马几何,我们庆国兵马几何?王又知荣国姚国擅长何种战术又不擅何种战术?王可知她们粮草来自何处,我们的粮草又来自何处?王可知她们国家种植何种作物,我们国家又种植何种作物……王,您可知荣国在庆国的什么方位,姚国又在庆国的什么方位?”   这是王将军第一次对我发难,随着她一连串的质问,她的声音犹如战场上的战鼓由缓转急,急促而高昂,又由急渐缓,沉重缓慢,最后只剩满殿寂静。   我头脑嗡嗡发响,脸上更是又臊又慌,活像上课与男同学传小纸条被教导主任抓了个正着。   不,比这更糟糕,我是一国之王,我对我的国土不了解,我对我的城民亦不了解,甚至我对我的敌人同样不了解,这等于将我的国土与子民曝露于危险之中而不自觉。   没有比这儿更糟糕的了。   我捏紧拳头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王将军,王上还年轻,执政之事不必逼迫的太紧,我们多担待些。”郭相爷开口救场,谁料引来王将军更猛烈的回击。   “王上不年幼了,再不到一个月就要成亲了。”王将军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个刻意被我忽视掉的事实,这一刻我是恨王将军的,感觉她将我层层伪装剥了下来,将最糟糕的一面呈现给陆远。   真的……糟糕透了。   我抬头望向陆远,脸颊还火辣辣地烧着,她们都以为我会委屈的哭吧!   陆远眼中也出现了担忧,我的目光在大殿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小智子身上,“小智子,退朝!”我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有气无力地下了朝堂,这一天,我连纠缠陆远的心思都没有。   入夜,小智子已来催了好几回,我仍旧挑灯夜读,勤奋得犹如高考的学子。   王将军的心思不难猜,无非是让我在心爱之人面前出出臭,无论是装模作样还是为了出一口气,我在执政一事上怎么都会比以往认真努力些。   也许大多数人都不看好王将军的这个激将法,但我心底想说,这招对我太有用了,倒不是为了面子,而我也不是一个好强的人,只是觉得在陆远那么拼命保家卫国的时候,如果我这个为王者不努力点,怎么与他并行?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我,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在哪个世界,两个人一定要并驾齐驱,即便一个前一个后也没关系,但绝不能一个在跑,一个永远原地踏步,不然总有一天跑的人会离原地踏步的人远去,无关背叛,无关良心,只是都不同处一个世界,如果共同欣赏雨后彩虹?   五日后,小智子告诉我庞华公要见我,我于书堆中抬起头一脸茫然,“谁是庞华公?”   “浮梦公子的母上大人呀!”小智子悠悠地摇着蒲扇,不知为何我有种死定了的感觉。   原以为会在朝堂之上接受她的跪拜,直到见到真人,我才明白那句人家只是刚好住在咋们庆国这句话的意思。   事实上,见面就在我的寝宫,她坐着,我站着,她说着,我听着,活像老丈人在教训不像话的女婿。   我偷偷瞄了一眼坐下后就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庞华公,她容颜消瘦,眉骨高挑,凤眼细长,就是那种一看就十分不好相处又挑剔又难伺候的更年期女人。   而且穿着一身金棕色的华服,半灰的云发抿得又高又直,上面套了个同样金棕色的纱帽,真是气势霸天,舍我其谁!   “菁华!”她直呼我的名讳,“初五已过,原定是皇家与我庞华家过礼的日子,听闻你今日勤奋进取,一心政务,可能一时无法分心忘了此事,老妇偶过皇城,一来看看儿媳,二来厚着脸皮问问此事,不知儿媳准备何日迎娶老妇的儿子。”   我笑得脸都快烂了,“公婆大人,儿媳没忘,只是礼物还差一些,不备齐不好意思上门,呵呵,呵呵!”   庞华公点点头,“如此甚好,我这个儿一向被娇惯着养大,有些坏脾气,但是男人嘛,你不娇惯谁娇惯。”   “是,是,是。”俗话说婆媳关系是一大世界难题,没想到到了女尊男卑的世界还是如此,我看这位庞华公就是一坨屎,估计她看我也是一坨屎。   “近日得空你去看看浮梦,他思虑过重已经消瘦了不少,虽说婚前见面不吉,可到了皇家与我们庞华家族,这些俗礼也就不算什么。”真是好霸气的想法,也就是说老天爷都要让让咱们,不知打雷打到这位公妇面前,雷公是否也要绕绕道。   我不情不愿地应了,她一直垂着的眼睛忽然撩起一角向我瞥来,我正好望去,只觉里面精光一闪,霎时惊涛骇浪,世界沉浮。   我不由一惊,冷汗直冒,好厉害的人。   我尚未回过神,只听她道,“浮梦自小养了一万精兵,既然嫁入皇家,这些兵马也就一并入了皇家,他平时也不爱舞刀弄枪,还要由菁华替他照顾。”   一万……精兵,还是带马的!   就这么送给了我,真是好大的手笔!   说完,庞华公就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假寐,先是打一嘴巴,然后又赏一颗甜枣,庞华公的这种做法真正令人讨厌,难怪浮梦也这么讨厌,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但是我却没办法拒绝,这几日勤读政务,虽对这个神鹿大地仍不甚了解,但是我却心惊地发现庆国并不像我原先想象的那般强大,而北面的荣国和姚国也并不弱小,若说庆国能称霸神鹿大地,与庞华家族有着莫大的关系。   倒不是说庞华家族力撑庆国,而是以往的历史记载,有几个国家打到庆国无意扰了庞华家族的清宁都被庞华家族灭了国,若说它对天下有兴趣,它又只守着一番天地并不过问天下事。   所以庆国能长存几千年不是没沾庞华家族的光,何况如今庞华家族又是送人又是送兵,对危机四伏的庆国来说真是极大的助力,我若不接受那真是太不识好歹了。   只是……庞华家族为何突然厚待起晚辈?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小儿爱慕菁华已久,菁华可不要辜负了小儿。”说完,庞华公拖着她那身华丽的金棕色长服,一步三摇地离去。   我惊在原地目瞪口呆,庞华公您就稍微敷衍下我不行?这种烂理由谁信!   ☆、第 9 章   既然婆婆都追问上门,我若再不行动就说不过去,到了初七,我随聘礼一起前往庞华家族,算是应婆婆所求探望浮梦公子。   我知道他不想看见我,其实我也不想见他,出发前我可是在陆远跟前诅咒发了誓,绝不碰浮梦一根手指头,可是陆远什么都不说,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更是让我着急上火恨不得以死明志。   “你说陆远这是个什么意思?他到底是吃醋还是不吃醋?”隔着纱帘,我问小智子。   小智子一声冷笑,“王,他是跟您相爱,又不是跟阿猫阿狗相爱,做您的男人就要有与其他人分享的觉悟,陆将军答应您的第一天就想通这个道理,就您没事找事的心慌,何况……您抵得过浮梦公子的美□□惑吗?”最后一句他是嘀咕出来的,以为我没听见。   我扑通一声冲出纱帘,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阵狂揍,“就你丫的明白,老娘打死你。”   三日后赶在初十的傍晚抵达神鹿大地鼎鼎有名的庞华家族大本营御龙山。   瞧这名字,御龙御龙,御得可不就是我这条软弱可欺的龙吗?   一下华轿,顿时被眼前的景致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御龙群山连绵起伏,白鹤蹁跹,神殿相叠。   此时正值日落,神秘的庞华家族沐浴在一片祥和的金色中,晚钟送祥,悠远宁静!   再想想我那装修得金碧辉煌的皇宫,顿时觉得土的掉渣。   就这么一停一看的功夫,先前还寂静无人的山道突然出现两列侍从,他们服侍飘逸,容貌清丽,犹如山间走来的精灵。   再一看,他们仿佛足下踏云,瞬间就飘到我们跟前,接过聘礼,不由分说就向来时的山路抬去,也就一眨眼又消失不见。   咦?连口热水都不给?   我正准备打道回府,突然有人开口,“庆王与随侍请跟我来,其他的人由这位带你们前往山庄休息。”   这人什么时候站在一旁的,恐怕没有任何人注意,看衣着装扮应是领事,我试探地问,“不知我何时能去探望浮梦公子?”   领事微微一笑,胜过乡间百合,“我家公子最近身体有些……”   “哦,没事没事,我就随口问问,让他好好休息,成亲的那天再见,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好多事等着我……”   一刻钟后,我坐在一顶软轿里被几名小公子抬着朝庞华家族的深处走去。   全身被点了穴,只有嘴能动,“小智子,小智子。”   小智子脸色发白地跟在一旁,他在山脚下被喂了一粒药丸,说是服侍不好我,就等着肠穿肚烂之死,我反复告诉他这是假的,他就是不信,听见我唤他,他愁眉苦脸地回过头,“王,您安静点好不好,见了浮梦公子就可以回宫了,您何必这样折腾大家。”   这下换我愁眉苦脸,“见了他我就回不去了,一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怎么可能?浮梦公子可是端庄的人,虽然气势足了些,可不失大家闺男的气质。”小智子摇头。   哼哼,我一阵冷笑,“你知道他为什么逃出宫?”   小智子摇头。   “他差点强bao了我,幸好我……”   噗……   这下不仅小智子,就连抬轿子的小公子们都听不下去了,接下来的又一刻钟,我被点了哑穴抬进浮梦公子的闺阁,从他们的态度和神情可以明显的看出,他们对我充满了厌恶,对自家公子则充满了同情,感觉浮梦与我成亲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我呸,没有牛粪的养料滋润,鲜花能开得那么艳吗?   呀呸呸,我才不是牛粪。   我全身僵硬地被搁在一间极其雅致安静的院落里,人就全部不见了,包括小智子。   期间一直无人过来给我解穴,也没人对我嘘寒问暖,幽静的庭院里偶有水流的声音,可惜隔了一层软轿的薄纱,外面看不真切,而那水声大约是从我身后的什么地方传来。   虽然浑身僵硬得不得了,我还是睡着了,半梦半醒间,一颗石子类的东西打在软轿上,软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而我就华丽丽的从轿子里摔了出去,又有几颗石子打在我几处穴位上,我哎呀了几声,全身球成一团,这真是遭罪,看来以后不能随便得罪浮梦公子。   等舒展了筋骨,我抬头才发现自己趴在水边,这池子应是用白色的火山灰所建,池壁上镶嵌着一圈鹅卵石般大小的夜明珠,整池水泛着幽蓝幽蓝的光,水面飘满花瓣,时有雾气升腾。   哇……纯天然露天温泉,打一棒子给颗甜枣,果然是庞华家族的作法,我全身酸痛,一身疲惫,扫了一圈见没人就脱了衣服泡进水里,那种从心底一直冲上脑门的感觉真是酸爽。   发出好几次喟叹后,我靠在水中央的大石上仰望星空,时至夏季,天上银河璀璨,令人神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低沉的声音悠悠地飘过来,“你在想什么?”   真是……吓死我了。   我缓过神来一看竟然是浮梦,然而还有更吓人的,他□□地站在我面前,水下的tong体在花瓣间若隐若现。   啊……   我发出一声尖叫以最快的速度躲到大石后面,片刻后探出半个头,“你,你要干什么?”   他立于水中,慢慢清洗着柔软的手臂还有漂亮的长颈,“王在怕我?”他笑得有些忧伤,还有些自嘲。   心,不可抑制地痛起来。   还是不要看他的好,我背过身,眼中是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浮梦,你为什么要嫁菁华?你根本不爱菁华。”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结果对你我是好的即可。”   “不,没有爱情的婚姻是坟墓。”我不认为浮梦与我的关系在婚后会得到改善。   “这么说陆远嫁给你就会幸福?他的意义在沙场,不在后宫,如果有一天他战死沙场,你们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浮梦冷酷地揭穿我和陆远关系中的薄弱点。   心再次痛起来,不是菁华的心,是小安的心。   我从大石后面转出来,与浮梦□□相对也赤诚相对,“浮梦,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只要不是伤害他人违背原则的事情,我都尽我所能的帮助你,你实在不必这样,我需要的是唯一,特别是爱情和婚姻。”   浮梦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片刻后他恢复常态朝我走来,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冷艳,却多了一份骄傲和疯狂,他猛的抓住我的肩,狠狠地吻了下来。   我微微叹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我失败了,不仅没有劝服他,还伤害了他的自尊,不管过去他为何而战,之后,这里面肯定有一份是为他的自尊而战。   而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三人注定生死纠缠。   ☆、第 10 章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我在山半腰的屋子里找到睡得像猪一样的小智子,两人连滚带爬的下了山。   虽然我不喜欢浮梦,但是他太美了,色字当头,就是神仙也把持不住,昨夜吻罢,他并没有再进一步的行动,我想他还未战胜自己的内心。   但是比起上次的落荒而逃,这次他明显随性大方的多,甚至他还傲慢地评价我的吻技:有些木!   妈的,你才木,你全家都木。   与小智子互相搀扶着行走在山路上,雾气一阵阵袭来,我觉得寒冷刺骨,但是头脑却越发清晰。   浮梦的转变最大,以往他为了某个目的还在强迫自己与我接近,如今他为自己的尊严而战,已经由被动变得主动,可改变自己毕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还有时间做些什么。   可我能做什么呢?   不能再激怒他,不能再让他觉得他的尊严在我这儿受到半分损害。   可是一想到半个月后的婚礼,我又觉得有些绝望,不要说我矫情,若浮梦真的出于一片真心,我还不至于如此彷徨,他明明就是为了某个目的,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突然脑袋灵光一闪,我想起高高在上的庞华公,很明显庞华公与浮梦是连成一气,那么庞华公是知道浮梦的目的,不仅知道还支持,不然不会大方地给出一万精兵。   “王,您怎么不走了?”小智子奇怪地看着蹲下来抱着头的我。   我抬起手制止他打扰我,继续深思,或许事情没这么简单,儿子要做如此逆反常伦的事情,当母亲的不仅不制止还支持,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例如儿子要跟老婆离婚,当妈的绝对第一个支持,我觉得脑袋有些浆糊,什么地方似乎出了错。   小智子知道不能打扰我,就在周围活动,大约是没睡好有些犯困,想到一会儿还要赶路就摘了一些树叶,就着上面的露水清洗脸庞,看着他动作妖娆温柔,一个真相突然破茧而出,越来越清晰的立在我的面前。   那就是我仍旧用以往世界的规律来思考这个世界的问题,所以难以发觉真相。   如果说我们倒一倒呢,庞华公是父亲,浮梦是女儿,父亲利用一家之主的权威让女儿去做一件她本身并不愿去做的事情呢?   啊……所以浮梦才会有那么奇怪的表现,明明不喜欢我,却不得不接近我,这一切都是授命于庞华公。   这才对嘛,这才合理嘛!   可庞华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那东西一定对她非常重要,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掌上明珠。   我喊上小智子继续往前走,大约再翻一座山就可以找到随我一起来送礼的侍卫,不然就我和小智子两人,无车无粮,也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城。   “小智子!”我还在思考先前的问题,“庆国建国至今有没有流传出什么神秘宝藏之类的传说?”   “没有!”小智子摇头。   “那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绝世神功?”   “没有!”   “不着急不着急,你好好想想,在过去当差的时候有没有听见过一丁点关于庆国的辛秘史?”我循循善诱,他们这种当差的怎么可能手里没有秘密。   小智子赶紧摇头,“王,这些东西都是要掉脑袋的,能不知道就最好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看来小智子还是个嘴硬的,要不我把刚从庞华家学到的智慧手段先用上?   “呵呵!”我冷笑一声,“作为王的贴身内侍,你不替王排忧解难不说,还想着怎么隐瞒事实,看来回去后你还是去浣衣局罢了。”   “不要呀,王!小智子可没说半分假话!”小智子吓得一下扑倒在山路上,大约他也没料到我会生气。   “你在宫中生活这么多年,不可能一点秘密没听见,你不愿告诉我就是隐瞒,难道我处罚你有错?”我负手而立,表现得十分坚决。   “这个……这个……”小智子语气松动。   “当然,你若助我解决问题,自然也是有赏的,橘郡的芙蓉胭脂水色极好,上个月她们进贡了几盒,回去后你领一盒去用。”内侍的月钱不多,这种极品胭脂就是存一辈子钱也不是他们能买得起的。   小智子眼睛一亮,有些犹豫不决,最终下定决心,眼睛一闭嚷了出来,“王,是您让我说的,不然我死也不会说出来,在服侍您以前,我一直服侍王后娘娘,当年清远公子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大家都以为清远公子是谋害当年还是世女的王才被处罚,其实……”   “其实是王后嫉妒王宠爱清远公子,才下了毒手!”我接口道。   小智子大约没想到我会这样轻描淡写地说出自己父亲的作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后宫之争,历来如此。”我一副见怪不怪,主要是前世这类电视剧播的太多,已经耳熟能详。   小智子眨眨眼睛,似乎在整理思路,半晌,“王,即便王后要害清远公子,也不可能明目张胆,何况我跟随王后好几年,虽然他痛恨清远公子,但是他不会害人的。”   “哦?”这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莫非清远之死另有隐情。   “当年我去的晚,去时清远公子已被抓获,但是却无意偷听到王后对王喊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王才下定决心处死清远公子。”   “什么话?”我急切地问道。   “王后喊:他是妖呀!”小智子埋下头颤颤巍巍地道,“这句话可能是王后失去王心后对清远公子的嫉妒之言,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后,小智子一直对王后喊出的这句话记忆犹新,王后当时的语气一点都不是嫉妒的语气,而是……害怕,不,是恐惧,强烈的恐惧!”   山风刮来,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按小智子的意思,我的父亲并非嫉妒才说清远公子是妖,而是,清远公子真的是妖。   这可能吗?   与清远公子流着同样血液的陆远难道也是妖?不像,他那么阳光,那么坚韧,怎么可能是妖,而且,这个世界上有妖吗?即便浮梦是妖,他也不可能是妖。   ☆、第 11 章   我怀着满腹心事与小智子行走在山路上,等到天光大亮,发现迷路了!   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虽然只是早上我已经热得大汗淋漓,寻到一棵树下躲着乘凉,便指使小智子去山岗上看看应该朝哪个方向走。   不一会儿小智子愁眉苦脸地跑下来,“王,四周每一个地势稍微平坦些的地方都有宫殿,甚至还有依山而建的,猜的没错我们应该进了庞华家族的殿群。”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仅没走出去,反而越走越向里?”我吐着舌头哈气,真是看山走死人。   最终我一挥手下了决定,“往依山而建的殿走,站在制高点总能辩出方向,只要方向对了,总能走出去。”   等到我们爬到三分之二已经是黄昏时分,又累又饿,看着眼前陡峭的石阶,我是不打算再爬。   小智子指着一处露台告诉我,“王,那边好像是悬崖,我去看看能否看见下面。”   “小心点。”我冲着小智子的背影喊到。   大约一刻钟后小智子还不见人影,我喊了几声,除了山风刮过什么都没有,不禁有些心慌起来,小智子这是怎么呢?   我爬起来朝露台方向走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眼见越来越近,突然脚下一空,我就看见天青色的天空咕噜咕噜打转转。   哎哟,这里居然有个陷阱。   也不知道滚了多久,等到停下来时一时半会儿还缓不过来,最先能动的是手指,我摸了摸,没多远就摸到一个人,吓得我一个激灵爬起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不见的小智子。   小智子没什么大碍,可能滚落的过程中磕了头晕过去了。而且此时我也顾不上他,天眼见着就要黑了,这个地方似乎又是谷底,四周枝叶茂密,蚊虫繁多,如果不找到人立马走出去,说不定我和小智子都有危险。   我努力记住小智子的位置,选了个方向朝外走去,幸好运气没有太坏,大约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我寻到一座宫殿,更幸运的是,宫殿内有微弱的光线透出来。   当时我对人的渴望太迫切,哪怕来个杀人狂魔也是不会害怕的,所以这座坐落深山峡谷,不仅不破旧相反还有些华丽的宫殿就丝毫没引起我的怀疑。   宫殿的地面铺着黑色石材,这石材十分的奇特,竟然像镜子一样光亮,透着微光,我竟然有种行走在浩瀚宇宙的感觉。   殿内的家具也全是黑色,就连大梁也是,给人一种十分压抑不详的感觉。   再往里,穿过几道珠帘,一张巨大无比又奢华的玉床出现在我的面前,玉床周围有薄纱围绕,只隐约看见一个人躺在上面。   我慢慢地往里走,不多时就发现是个穿戴十分华丽的少女睡在床上,那一身金棕色的华服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庞华公。   造型都这么像,会不会长得也很像?   这少女是谁?为什么躺在这个地方?她还活着吗?   就在我带着疑惑朝她脸上看去时,我发誓我这辈子不想再回忆第二遍,真的是太恐怖了,她的面部犹如一具干尸,恐怖又狰狞。   我来不及惊叫就彻底晕了过去,这个世间最显赫家族的背后究竟埋藏着多少令人不安的秘密!   迷迷糊糊,我听见两个人密谈的声音,可惜我被吓得太厉害,进入脑子能够被记住的只有几个毫无意义的名词:珍儿,计划,如你所愿!   回到京城已经是三日后,我受了惊吓又吹了山风,还在路上时就发了高烧,等到退烧已经离成亲只有两日。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就是全身筋骨都被抽走的软虾,硬生生赖在床上躲过了成亲之日,这次庞华公也没上门责问,毕竟我是在她家又是受伤又是生病,稍微有点良心她也不好开口。   可惜,我想错了!   就在我又生龙活虎地一边发愤图强一边与陆远调情之际,边关告急,一直对庆国虎视眈眈的荣国和姚国联手发动了战争。   朝野上下一片混乱,说的最多的不过是我与浮梦公子发生情变,一直畏惧庞华家族的敌国眼见我俩的婚事有变,预测庞华家族不会再做庆国的靠山,于是她们打了过来。   全世界的人一定认为我蠢极了。   但是我不会屈服,当陆远告诉我他要上战场收复失地时,我犹豫了,如果陆远在战争中失去性命,我的这些坚持还有什么用?   在一个人心惶惶的早朝上,臣子们对目前的战况议论纷纷,但是不管她们说什么,她们都在积极议论对付敌国的办法,我扫了一圈,王将军作为先锋已经赶往边关,她出发前一再强调陆远最迟不超过三天就来赶去与她汇合。   幸好她不在,不然我接下来的行为一定会让她劈了我。   “郭相爷。”我轻轻唤了一声,没想到朝堂上迅速安静下来,或许我的异样已经引起大家的注意。   “臣在。”郭相爷出列。   “庆国……主合!”   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第 12 章   又是兰君宫□□香樟树下,这片幽静的水乡之地是清远公子生前的最爱,据陆远说,他们祖籍是香泽人,母亲进京为官后才举家搬进京城,那时他还年幼,对香泽并无太多记忆,而清远公子自小在香泽长大,对故土的感情十分深厚,入宫后,因得到王的宠爱,特意在宫殿后面修建此处庭院,得香泽三分形似,让清远公子爱不释手。   下起夜雨,雨点打在香樟树的叶子上,噼噼啪啪作响,以致陆远走到我的身后我都没有察觉。   直到他拥我入怀,我紧张了一天的神经才彻底放松下来。   庆国建国以来从未主合,然而在我的手中却被主合,这对满朝臣子都是一种□□裸的羞辱,我犹如一个卖国的王接受满朝臣子的目光凌迟。   我想在这一刻我是庆国的罪人,我不想解释,我不想向任何人解释,但是当陆远抱着我的一瞬间,我脆弱到无以复加,我想告诉他我为什么这么做,出口的却是呜呜的哭声。   他拍着我的后背,嘴里发出类似哄孩子的温柔呓语,虽然生疏,却十分令人安心。   “大家一定以为我不想你送死才主合。”我抬起头看着陆远。   “会受伤,但是不会死。”陆远一遍遍抚摸着我的头发,“何况我的小安不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   我低下头满心羞愧,“不,陆远,她们说的都是对的,我不想你死,甚至是受伤都不行,没有庞华家族的支持,又将你置于危险境地,敌国抓住了我的软肋,即便你再小心,她们也会只为了捉你派出大量军马,到时候就不是主合能解决问题的。”   陆远认真听着我说话,没有丝毫的轻视,“为什么你不娶浮梦,我真的不在乎。”   我告诉他那些我对浮梦乃至整个庞华家族的猜测,如果我不能弄清庞华家族的目的,我是绝对不会让浮梦靠近我一步,他真的太危险,说不定哪一天就死无葬身之地。   “你会不会想得太多,或许事情没有这么复杂。”陆远有些迟疑。   我又告诉他那个像干尸一样的少女,这次陆远不再说话,而是紧锁眉头,然而庞华家族太神秘,没人知道她们过多的秘密。   在陆远的安慰下,我已经安静下来,我们两人靠坐在香樟树下看着雨水落进小河里。   “以前小智子告诉我只需要盖上玉玺印即可,那时我觉得为王还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自上次王将军对我发难开始,我就开始觉得肩头的责任越来越重大,这些时日我挑灯夜读,对时政略知一二,更知自己是有多么的无知。”我转动着顺手扯来的狗尾草,觉得身心疲惫,而未来对我来说则是一片迷茫,前世我以女人的身份长大,天性就会操持家务学做美食,然政治、军事对我来说却十分陌生,让我觉得即便是努力我也不一定能学会。   “不要怪王将军,她是为了你好!”陆远拉过我的手轻轻拿捏。   “我知道,遇见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王,她一定夜不能寐。”我微微一笑,有些自嘲。   陆远偏过头,认真地看着我,“小安,我也不是天生会打战,我从不出闺阁的男子到浴血奋战的大将军,也是一次次生死成长起来的,脱变之痛我从未对任何人提及,但今日我要告诉你,你摸摸我的掌心,它曾经比你的还要柔软,不知磨烂过多少次才是你如今看到的模样。”   我全身一惊,陆远的一番话犹如一道惊雷劈开我混沌无力的世界,我总认为我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存在,没有人经历过我的彷徨无措,全然忘记陆远早已走过,且走得成功精彩,而他当时的处境比如今的我要糟糕太多。   “陆远……”我呆呆地望着他,指尖是他厚重的手茧。   陆远微微一笑,那么的好看,“王不用太担心,有大家扶持着你,你会越走越好,我相信你。”   突然夜雨大起来,周围一片稀里哗啦,我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只觉得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满是寂静与安心。   不多日,前线传来合战条件,割边关城池十座,一分为二,一半给荣国,一边给姚国,还有附加的银两和粮食。   我看着这些丧权辱国的条约,双手微微发颤,满朝臣子都看着我,她们脸上的神情跟我内心一样痛苦。   就在我执笔之际,有臣子跪下,“王,这些城池与庆国就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一旦割去,庆国不保呀!”   又有臣子跪下,“王,王将军能以一己之力战胜敌国,还望王不要这么快班师回朝。”   跪下去的臣子越来越多,“王,今日割十城,明日可割五十城,后日便是整个庆国,王三思,王三思呀……”   在大臣的痛苦哀求声中,我颤巍巍地签下条约,盖上玉玺大印,“告诉边关将士,迅速弃城,让城中百姓不作任何反抗,保命为先。”   顿时,大殿之上哭成一片。   最近雨水多,不知是不是我卖了国的缘故,连老天爷都在哭。   我望着窗外,一颗滚圆的雨珠在一片叶子上越积越大,最终树叶承受不住雨珠的重量,弹跳了几下,将雨珠赶下叶面。   因为我拖延了婚期,在这个节骨眼庞华公一定不会派人支援我,她要给我一个教训,让我亲自向她低头不可,可是在没弄清她们的目的之前我不能低头,这是我与庞华家族之间的博弈。   如果此时开战,无论输赢庆国必定损失惨重,那时我再无实力与庞华家族博弈,不能让我的臣民为这场博弈买单,割城是最好的办法,我既不会损失一名大将又不失去一个子民,等到我与庞华家族的恩怨解决了,要夺回城池并非难事。   何况庞华家族有求于我,她们绝不会看着我去送死。   又过几日,约莫割城文书已经抵达边关,那边的不解和慌乱已经无从想象,我只是时常站在高台上,眺望着边关的方向,心中祈祷那边一切进展顺利。   然,天不遂人愿。   一日边关方向升起狼烟,一时间城角号角长鸣,不一会儿小智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王,不好了王,荣国和姚国背信弃义,接手城池突开杀戒,不仅杀了百姓还重挫了王将军,她们的军马已越过狼牙关,再过半日就抵达京城脚下,王,我们快逃吧!”   我脑袋轰隆一响差点站立不稳,怎么会这样?难道我的决定真的错了?   “王,快走吧!”小智子催促道。   我回过神来,发现一些王公大臣也围了过来,她们眼中有悲切,却无人责怪我,她们与小智子一同催促我,说过了雁江就是陪都,我们可以在那里休养生息再作打算。   我在人群中寻到陆远,他微微点头我便知他已将城防安排妥当。   我稳稳地坐下,目光沉稳地扫过众人,场面很快安静下来,“孤不走。”   座下一片嘈杂,但是很快又安静下来,我继续道,“孤誓死与都城共存亡。”   群臣中突然有人跪地痛哭不已,我不知她为何而哭,但绝不是怕死而哭。   半日竟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待到夕阳如血,远处山脊出现一列列黑色的战马,她们犹如幽灵一般想要趁夜袭击。   我视察城门守卫还有禁军团,她们脸上神色坚毅,没有丝毫的退却,那时,我还全然未意识到正是因为我的执意留守,才激起她们的全部斗志。   从得到消息我们便打开城门放百姓出门,原以为百姓难行,不一定全数放的玩,可时至傍晚,已无百姓出城,绝大多数百姓选择留在京城。   突然号角响起,敌营战鼓雷动,我方即时击鼓,双方战役拉开序幕。   王将军已殉国,指挥战场的事情全数交给陆远,我不会打战又不能让他分心,便下了城墙竭尽所能的做我能做之事。   隐约记得学过急救和包扎,脱下王袍,我混迹于受伤的士兵之中,她们的伤势惨不忍睹,有的甚至脑袋上插着一支箭羽还走来走去。   受伤的士兵越来越多,我已经忙得神志不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边的嘈噪声盖过士兵的□□声,有人递来我找寻不到的剪刀,又有人递来干净的包扎布条,我趁着间隙擦去流了满脸的汗水,才发现不少百姓从家中走出,她们或者帮我料理伤员,或者帮士兵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好,破城了!”不知谁大吼了一声,人群顿时慌乱起来,有些孩子被推到地上,吓得哇哇直哭。   我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推开人群朝着孩童跑去,将他们护在怀里,又替他们找到亲人。   “去西直门。”陆远告诉过我,那边是撤退的方向,城不能困死,总有密道通向外界,我大吼着,指引着百姓朝西直门逃命。   “王,快走快走。”小智子面带惧色,急急催促。   “陆远呢?”我问。   “陆将军还在前面应战,王,您若被抓了,庆国就真的完了。”小智子哭着抓着我的手臂,令我生疼。   我微微一笑,“荣国姚国与庆国同出一族,她们不会苛刻大家,以后你当了荣国人或者姚国人,也不要忘记我这个王。”我用力一推,将小智子推向人群,很快他隐没在人群里。   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我听见战马的铁蹄咚咚作响,似将坚硬的地面踏烂。   我拨开人群,逆向狂奔,陆远,你在哪儿,我来找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跟榜,下面一个星期会贴得比较慢,可以等一个星期再来看。   ☆、第 13 章   我奋力疾奔,只想快速赶到陆远的身边,穿过街道,越过转角,一群蒙面黑骑幽幽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慌忙止步,她们亮出的长刀在月色下泛着幽蓝的光,我冷汗直冒,突然极不想死。   “你们是什么人,荣国人还是姚国人?”我的声音在发颤。   为首者抬起那柄又大又长的弯刀,我甚至听见风刃破空之声。   我垂下头不愿再作无谓的挣扎,明亮的月色里,我的影子是那么的清晰可见。   忽然一阵冷香袭来,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我的大脑还来不及转动,浮梦越过我的头顶,轻轻落在我的身前,他手上的那柄银剑亦如他的人,精致冷傲。   不知为何,我竟然吁了一口气。   浮梦的剑法像极他的性格,简明直接,直夺对方的性命,十多招后,已有大半黑骑的人头落地,首领挥刀后退,惊诧地问,“来者何人?”   浮梦冷傲得不屑一顾,如同刚才黑骑对待我的态度,不知谁认出浮梦惊呼,“庞华家族的世子!”   人群一阵骚动,连带坐下的马儿也受了惊,她们开始慌张,胆怯地四下顾盼,想知道庞华家族的人都藏身何处。   “走。”为首者并不恋战,调转马头极速离去。   “我们是不是赢了?”我楞楞地问。   浮梦并不理会我,拎着我的衣角直奔西直门,战争并未结束,沿途都是杀戮,而我猜测的庞华家族那一万精兵始终没见半个影子。   “我要去寻陆远。”浮梦不理会我,我只好厚着脸皮表达自己的意愿。   他还是不理我。   我只好一把抱住他的细腰,“我要见陆远,带我去找陆远,我不要出城,放开我……”   后背传来一阵剧痛,我暂时昏迷了过去。   醒过来时我已经在去陪都的路上,小智子伺候着我,较之以往,他殷勤了许多,也不再“您您”的称呼我,始终称我为王上,我觉得有些不习惯,尊重势必拉远彼此的距离。   陆远没有随着大部队一起撤退,最迟他要到半个月后赶来跟我汇合,也有可能永远回不来,于是,我的情绪史无前例的糟糕,动不动就对周围人发脾气,也不理会为什么庞华家族只来了浮梦一人,传说中的一万精兵呢?   浮梦也没时间安慰我的小性子,他安顿老臣伤员,又派先遣部队前去陪都打探,一切都被他安排的井井有条,我这才发现他除了性格不好,其实是一个很能干的人。   几日后我们抵达雁江,看着宽阔的水域,大家都犯了愁,浮梦决定就在江边安营扎寨,等候先遣部队过来接大家。   “王上又跑来这里!”小智子在江边的一个沙丘上找到我,最近我常来这里坐,有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心中对陆远充满无尽的思念,但是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催促,快去跟着浮梦学学吧,即便什么都不做,给大家打打气也是好的!   “怎么呢?”小智子一般不随便打扰我。   “那边有人纠缠浮梦公子,王上要不要过去看看?”小智子知道我不愿接近浮梦。   “怎么一回事?”我皱了皱眉头,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纠缠浮梦,而浮梦又为何不解决?他不是对一切难题都手到擒来?   直到走到营地才知道纠缠浮梦的是我的堂妹,她自小患有脑疾,对世间常理不太明了,但是大多数她都挺乖,这次大约受了刺激,发了病,此时她一直拉着浮梦,倒是没有过激的行为,只是让浮梦行动十分不便,何况他并不喜欢他人碰触。   堂妹留着口水嘻嘻哈哈的笑,浮梦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我低头对小智子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他给我找来几块饴糖,琥珀色的饴糖在阳光下十分诱人,堂妹受到诱惑很快放了浮梦。   浮梦终于第一次正视我,我觉得我不能再小气吧啦不像个大女人,再怎么他也救了我一命,于是走过去对他笑了笑,“谢谢哈!”   “不用。”他收回目光,场面有些尴尬。   我挠了挠头,又四下看了看,终于问出憋在心中已久的问题,“你母亲说的那一万精兵呢?”   浮梦抬起脸,如果鄙视能够用数字来形容的话,他绝对是一万万个鄙视,然后他说,“你猪呀!”   我气得六窍生烟,可总归记得自己是大女人才压住怒火,小智子为维护我的面子假意胡乱猜测,“王上,浮梦公子这次出来也不带半个人,莫非那些人都跟丢呢?”   我恍然大悟,浮梦只怕是背着庞华公来救得我,所以才不见那一万精兵。      ☆、第 14 章   浮梦行事有计划,决策果断,跟着他果然能学到很多东西,我虽内里胆怯软弱,但也知道在众人面前如何维持一个王的风度。   我不禁想到浮梦应该也有胆怯软弱的时候,只是他总是面若寒冰,才让人觉得他是坚强的。   “王上为何不过去跟浮梦公子说说话,他似乎并不厌恶王上。”小智子劝着我。   我凝望江面细思,十城刚割,姚荣两国就敢来犯,这其中说不定就有庞华公的怂恿,她这么做无非是想给我一个教训,让我乖乖地向其俯首称臣,但是危机时刻浮梦又背着庞华公救了我,他大约是回不去了,庞华公的雷霆之怒难以承受。   从浮梦近几日的行为来看,似乎真如小智子所说,他并不是真的厌恶我,难道是因为庞华公逼迫他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他才迁怒于我?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   大约一个星期后,一直艳阳高照的天空开始布满乌云,我愁眉苦脸地望着江面,若先遣兵再不回来这里的百姓都要遭受暴雨之灾。   驻扎在江边的这些日子并不难熬,只是每每遇见男子生产,我就烦躁得坐立不安,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若是父子平安还好,要是遇见难产,我就立在产房外流泪一整夜,比产夫的妇人还要难过。   面对王的失态,这些人都显得诚惶诚恐,可又无人敢上来劝我,最终浮梦想出一个法子,但凡有人生产,他就骑着马拉我出去溜一圈。   浮梦的马术惊艳绝伦,我们于江边沙丘上疾驰,看长河落日,总会忘记身处逃亡之路的凄凉。   浮梦突然搂住我的腰,我浑身一僵,不知如何是好,他将头靠在我的肩上,冷香顺着他的气息流进我的鼻腔,他轻轻地说,“不要拒我千里之外好吗?”   我僵硬的点点头,他离开我的肩,我正要放松下来,他一把从后面将我抱得更紧。   小智子过来牵马时,对着我的脸瞅了好几眼,然后笑到,“王上,那产夫生了个女儿,父女平安。”   “真的?”我高兴地蹦起来,一路小跑到人家帐篷外,正看见一位年轻的妇人喜滋滋地抱着一个婴儿。   我高兴地凑过去,小婴儿长得红通通,软绵绵,“给我抱抱。”   妇人抬头一看是我,作势要行礼被我拦下,我抱着婴儿又是摇又是晃,动作十分娴熟老练,妇人陪着笑问,“王,以前认识我家内子?”   我还在逗小孩儿,头也不抬地答,“不认识,见都没见过。”   那妇人放心地笑了。   突然人群开始欢呼,我抬头一看,只见辽阔的江面开来一艘艘帆船,终于可在大雨之前过江,我将婴儿还给她的母亲,高兴道,“孤很高兴,这孩儿出来的及时,就叫船儿吧!”说着就朝岸边跑去。   那妇人似乎喊了一句,“王,这是男孩儿的名字。”   等到百姓过完就轮到我与臣子,这种先百姓后王公的做法自然是我提出来的,却没想到先上船的百姓全都朝着我站立的方向久久跪拜不愿起身。   我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为民举措,就能得到臣民如此大的拥护和爱戴。   我捏了捏拳头,暗暗发誓,等收回城池之后我一定要做个好王。   等到我登船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手指粗的雨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王,看样子快至对岸暴雨就会降下来,期间江心会有大风,王最好不要出仓,更不要到船舷,浪大水急,落了水就危险了。”船兵一再叮嘱,我点点头吩咐开船。   起先不觉得,当船离岸有十米远的距离后,船身开始颠簸,我有些晕船,就从船舱走了出来坐在舱门处,这样既安全又透气。   浮梦也跟了出来,他将手压在我的肩头,我终于不再东倒西歪,这样感觉又好了不少。   “谢谢!”我扭头致谢,才发觉浮梦的脸色也很苍白,不由问道,“你,不会也晕船吧!”   浮梦微微点了点头,并不愿多说一句话,晕船的感受就像内脏都在翻江倒海,浮梦哪怕武功再高也会受不了吧!   我拉他过来,指了指我身旁的位置,“你坐这里,我好多了。”   浮梦不像往日那般矜持,依言坐下后,却紧紧箍住我的腰,他是怕我又被颠簸飞了吧,我心中这样解释,虽然有些别扭,但是眩晕一上来就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   一些内侍臣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纷纷寻了最近的东西抱着,防止自己被大浪甩了出去。   雨水开始大起来,但是还未成暴风雨,隔着迷蒙的水雾,对岸总算出现在视野中,我不由松了口气,一时间也觉得浪小了不少。   忽然,一样碧绿碧绿的东西从我们的脚下滑了出去,甲板上落了雨水十分湿滑,又或许刚好一个浪头让船身倾斜了不少,箍着我腰的手一下松开,浮梦朝着那样东西追去。   疯了,这个时候还要什么东西?   我想都没想起身朝浮梦追去,就想将他一把拽回来,然而接下来一幕完全出乎我的想象,那样碧绿的东西一直滑倒船边,又嗖的一下从围栏缝隙间飞了出去,那速度太快,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而浮梦的动作更快,他犹如一只蝴蝶,轻盈地从船内跳了出去。   啊……   我大吼一声冲到船边,这边可是江呀,浮梦不要命了?   幸好幸好,浮梦抓着绳索,正竭力贴住船身,我一把拉住他的手,他迎着雨水看见是我,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嘿嘿,没想到我会来救你吧,现在我就还你当初的救命之恩,我喜滋滋地做着英雄梦,在内侍臣子赶来拉我们之前,一个浪头更凶猛地倾斜了船身,我一个倒栽,拉着浮梦一起落入水中。   如果浮梦当时能说话,一定会说:你是猪呀!   ☆、第 15 章   我是被一阵急促的水声惊醒,睁开眼睛后觉得浑身酸痛无力,身上一股股水汽味,能坐起来后,发现这是一处狭窄的山谷,先前听见的水声正是脚头那端一湾山瀑发出来的。   我明明落得江,怎么来了这么个地方?   难道又穿越了?   幸好接下来发现躺在我旁边的浮梦,不然我真以为又穿越了。   浮梦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呛了水,我学过急救,自然知道怎么人工呼吸,只是,只是……   罢了罢了,我是救人,何况在这个世界我不算被占便宜。   放好他的头,捏住他的鼻子,我猛吸一口对着吹下去,只是两唇刚刚相接,一根手指戳到我的腰上,满肺的气就泄了出去,紧接着一根灵巧的舌头钻了进了,开始黏稠的深吻。   我被吻得节节败退,又躲不开,他略施功夫我就动弹不得,再吻下去估计就会被吃干抹净,我一用力咬住他的舌头,哼,咬死你,看你放不放,谁知他微微一顿,用力吸住我的舌头,然后……   啊……我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   半个时辰后,我们嘴角挂着血渍瞪着彼此。   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被吸入江底的漩涡,然后从另一条支流浮了出来。   幸好浮梦带有避水丸,我们才大难不死,至于避水丸是个什么东西,浮梦说的语意不详,我那时舌头还痛也就懒得追问。   自然在我醒来时,浮梦刚刚从水底将我带上来,他正闭眸假寐,就被我当成溺水人员准备进行人工呼吸,他哪知什么人工呼吸,只当我动了邪念。   我正在气头,嘴也就欠抽,于是恶狠狠地说道,“你歇菜吧,你脱光了我都不会看一眼,我喜欢的是陆远那种的,你这种妖里妖气的我多看一眼都会眼瞎。”   估计浮梦从小到大没被人如此羞辱过,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他一定是完美无缺举世无双的大美人,到了我这个异世过来的人眼里,居然变成一个丑八怪,估计这些话也够他受。   果然,我刚说完,他就蹁跹而去,犹如一只野鹤,走前还把刚刚升起的火堆给灭了,妈的!   没有他我还走不出去?我就不信,大约走了几里路后,我发现似乎又回到原地,因为那山瀑正突突突欢快地跳跃着,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   湿衣服黏在身上特别难受,我看着地上的黑灰,想了想开始找树枝,钻木取火虽是原始人的技能,但是现代人只要掌握得当也能成功,在手掌摩擦出血之际,我终于掌握到窍门,于是赶紧拾来一些枯草,功夫不负有心人,当青烟摇摇晃晃升起时,我高兴地差点欢呼起来,火堆终于燃起来,我开始幻想烤干衣服又吃上烤鱼的幸福时刻,舔舔嘴角,我起身去拾更多的干柴,当我抱着一大捆柴火回来时,那火堆居然熄了,不可能,我走的时候留了足够的粗柴在里面,这地方无风又无雨,怎么可能熄灭?   我又趴在火堆仔细观察,那粗柴果然没染完,难道是……突然眼角影子一闪,我来不及起身就被人一脚踹进火堆里。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浮梦。   我的脸又脏又痛,可我顾不得擦,朝着浮梦离开的方向又追又骂,活脱脱的一个泼妇。   一直到天黑,我都始终只看到浮梦的影子,只要我不追,他又会折回来在我脸上抽上几下,抽得我火辣辣的痛,也不知是烧伤的重一些还是他打的重一些。   心中对浮梦自然是恨之又恨,对我一个没有功夫的人来说,他这样摆明了就是戏耍欺负我,他之所以这么整我无非就是说了他丑,于是乎,天黑之前我一直都在想尽办法地骂他丑,骂他没人要。   终于我熬不过他抽打我的疼痛,坐在一截树木上呜呜地哭,我想陆远了,他才不会这样欺辱我。   突然身下动了动,我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股巨力袭来,我被卷到半空,抬头一看,差点没吓死,居然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用它长长的尾巴把我卷了起来,似乎是因为刚才坐的那截树木其实就是蛇身。   此际蟒蛇张大嘴朝我吞来,似乎打算将我整吞,我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突然一柄银剑飞来,将蟒蛇的头颅□□一旁的树干上,蟒蛇吃痛,将我卷的更紧,一时间我不仅觉得呼吸困难,还听见骨骼缩紧的咯咯声。   浮梦走到我面前,傲慢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在等我求他。   哼,我死都不求他,不仅如此我还尽我所能向他吐口水。   等到蟒蛇垂下身体,我也差点挂掉,最终还是他救了我,但是我不会感谢他,这本来就是他引起的。   黑暗中,他在那边杀蛇取胆,我在这边养精蓄锐,准备趁他不注意就偷袭他。   谁知起跳到一半,我只闻到冷香扑面而来,他又赢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再把我扔在地上,我正觉得奇怪,他挟着我飞上一棵茂密的大树。   不一会儿脚下就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野兽争夺撕咬的声音,我有些吓懵了。   直到觉得脸上痒痒的,我才发觉自己与浮梦面对面紧紧搂坐在一起,而他灵巧的舌头正在我脸上滑来滑去。   “恶心死了,你在干什么呀!”我不禁吼出来,刚张嘴,他将那枚巨大无比,还带着腥臭和温热的蛇胆塞进我嘴里,又在捏紧我下巴前戳破蛇胆。   那个臭那个苦,我一辈子都记忆犹新。   不知是不是吃过蛇胆的缘故,以后的日子无论多苦我都觉得不苦,甚至还带着回忆的甜蜜。   我被这味道冲的完全失去斗志,瘫在浮梦怀里连动都不想动,这时浮梦从怀里掏出一盒膏药,慢慢涂抹到我的脸上,不知是不是膏药有安神的作用,我在他怀里很快睡着。   再醒来天还没亮,丛林里寂静得可怕,我刚要出声,他在我耳畔低声说,“我们不小心入了陀公的领地,从现在起你都要紧跟着我,不然一不小心命都没了。”   我只好趴在他耳边同样小声地问,“陀公是谁?”浮梦似乎很不习惯我这样讲话,身子微微僵了僵。   “陀公是虫谷主人,不想被虫子吃掉就听我的。”浮梦推开我几分,不想我离他那么近。   虫子……   我猛地抱紧浮梦,一边装作害怕的要死,一边趁机摸他全身,哈哈哈……我发现浮梦的死穴了,只要在他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揩他油,他绝对浑身僵硬得要命。   宗旨就是比谁更流氓,比谁更不要脸。   ☆、第 16 章   一路我都觉得浮梦怪怪的,但是又找不到原因,大约三日后,茂密的树林开始变得稀疏,地面的野草却多了起来,偶尔还有一阵阵紫色的迷雾飘过。   我以为已经走出虫谷,心情变得轻松起来。   大约在一个朝阳坡,浮梦让我坐着休息,他说他去附近看看,如果能弄到吃的更好。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喊了一声,“浮梦,你还回来吗?”   那个倩丽的背影微微一顿,不过他很快转身,神色如常,“回来,一定回来。”   那时我并不了解浮梦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知他当时的处境有多么违背自己的意愿,更不清楚他内心的痛苦。   总之,我知道他丢下我了,我开始恨他,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我们救过彼此之后他要把我丢在这个地方。   他不是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东西吗?   在浮梦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我寻到最近一颗倒地的枯木,爬上去在比较显眼的位置留下我的名字。   我一直都有留记号,当然是留给陆远,从时间上推算,他应该已经赶往陪都,如果顺利他还知道了我落水的事情。   陪都在京城东南向,虫谷则在两者之间靠西的位置,一般人都不会猜到我们到了这里,浮梦以为我对庆国的地理不熟悉,却不知在这段苦读的日子里,我已掌握庆国大多数地方的风土地貌。   而我对浮梦的怀疑也是从这个地方开始,从落水的地方到如今的虫谷,即使日夜兼程也要小半天的时日,浮梦说我们是从水底漩涡过来的,那只可能见鬼了。   浮梦故意把我带到这个地方,虽然一路上他一直都在欺负整治我,但是性命攸关的时刻他也还是保了我的性命,却在出虫谷的时候丢下我一人。   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地方已经安全了又想整整我才如此?   可是他究竟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紫雾贴着地面一波接着一波刮过,空中没有半只飞鸟,草丛中也没有半只走兽,这个地方安静得有些诡异。   我突然恍然大悟,我们还没有走出虫谷,不仅如此,这个地方比以往待的任何地方都要危险。   如此一想,我就开始草木皆兵,原本打算选个朝树少的方向走,现在我宁愿蹲在枯木上一动不动,至少熬过今夜再说。   可惜老天没有给我看月色的耐心,不到半个钟头,一阵令我头皮发麻的声音密匝地响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知道有一大片朝我涌来。   终于它们爬上枯木,一股钻心的剧痛袭来,我来不及逃跑身体就因为麻痹失去了控制,原来这些虫子会先麻痹人的神经。   只是身体动不了,疼痛感并未消失,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绿莹莹的虫子啃食我的皮肉,血流的到处都是,引来更多更多的虫子。   看来是要死在这个地方了,一路经历了多少惊险我都没想到过死亡,此时死亡的阴影终于笼罩到我的头顶。   我该想些什么呢?   可是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来,或许是太痛了吧,痛到一个细细的人影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都能感觉到球体突出时的曲面。   是浮梦,他说他会回来,他是回来了,却是在我死了以后再回来。   那他回来的目的大约是想看看我死透了没吧!   我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跟那些死不瞑目的人一样,浮梦的身影映在我的瞳孔里,看起来是那么的寂寞。   终于,他别过头不再看我。   一个苍老荒凉的声音出现在空中,“既然舍不得又为何要杀她?”   浮梦一凛,手中的银剑已经出窍,一个看不清的东西跟他在层层紫雾中缠斗起来。   看了大约很久很久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没死?   时至傍晚,那莫名其妙的东西突然弹出一样东西,浮梦中了一招,丢了银剑捂着肩头。   哇呀呀呀……居然还有浮梦打不赢的人,活该!   “你的心乱了,举世无双的浮梦公子真是让老夫失望,既然因她而起,不如老夫杀了她,还你一个清净,若到时你能胜过老夫,老夫就放你离开虫谷。”   “且慢!”浮梦公子猛地抬起头。   那老怪物发出一连串的怪笑,“嚯嚯嚯……真是俗不可耐,男人一旦沾染了女人,就再也不可能保持原有的出尘脱俗,你且拿命来。”   浮梦傲然而立,夕阳中他的青丝迎风轻抚,“赫赫有名的陀公就是这样欺负一个小辈?”   老怪物一听立马停了招式,“哼,垂死挣扎,说,你想如何?”   浮梦面不改色冷然道,“给我七日疗伤,伤好后我们来一场比试,如果我赢了,你放我们出谷。”   老怪物来了兴致,嘲笑道,“怎么?又舍不得她死了,她被我的毒虫吃的差不多了,就算我放你们走,她也活不过十五天,到时候她只能躺在床上流脓腐烂而死,你何必让她受这个罪?”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恩怨,陀公管不着!”   谁知陀公的气性也上来了,“你不让我管我偏要管,我要治好这女子,然后让你每日都接受她的目光凌迟,还要让你满心愧疚无法面对她,等她伤好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说完,陀公一把从地上捞起我,又携着浮梦朝深谷之中飞去。   接下来,就是陀公给我疗伤的日子,不用他说,我每日都会主动用目光凌迟浮梦,他倒好,心宽的很,一点都不觉得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我被陀公整得七零八落,他仍旧可以安心疗伤。   生新肉的日子最难熬,陀公只负责疗伤,等我开始长新肉时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估计是他见浮梦那般认真的疗伤修炼,心底也开始慌了。   而我又开始出现低烧征兆,特别是夜间,我总是被烧的迷迷糊糊,人也十分难受,不停地抓挠新肉的地方。   第二天稍微能睁开眼睛时,发现全身上下都被自己抓的鲜血淋漓,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就这样我又昏睡了去。   当奇痒再次来临时,我咬着牙板只哼哼,突然有人将我抱了起来,不知走了多久,我们一起沉入水中,冰凉的泉水瞬间缓解了我的痛痒之症,哗哗的水流冲到身上更是舒服难耐,我发出舒服的□□,时至后半夜,痛痒加剧,泉水又无法缓解,我再次开始抓挠身体,手指刚刚碰到肌肤,却被一个身体牢牢箍在怀里,他的肌肤更加冰凉,犹如凝脂犹如婴肌,我贪婪地往里蹭,想要霸占更多更多的肌肤……   几日后,我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也才明白搂着我的那个人是浮梦。   幸好不是陀公……   夜色令人迷醉,他半搂着我,我们一起接受着泉水的冲洗。   他有些失神,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我轻声问犹如虫鸣,“她是个怎样的人?”   浮梦微微一怔,呓语道,“英武神明,果断狠辣。”   “她爱你吗?”   浮梦没有回答。   “她若知道你我如此,她不会娶你了吧!”我也不知那晚我为何要如此说,那时,我依旧没有要娶他的想法。   真是个可怜的人。   谁?浮梦。   我终于想通他那些奇奇怪怪反常无比的行径,除去庞华公的逼迫,他还有意中人吧,不能与意中人在一起已经够悲剧,还要嫁给一个一点都不英明神武的人,难怪他会那么恨我,恨得想我死。   可是,管我什么事?   我只是一个无辜的人,为什么要为你们的计划买单?   于是,我带着一颗报复的心,也或许是毒虫的毒素还未彻底清除,我吻上浮梦冰凉的唇,将它吻热,将它含化,再让它主人的心意乱情迷。   ☆、第 17 章   七日后浮梦的伤势已经痊愈,我虽然还不能下地,但是总算捡回一条命。   新长出来的肌肤是粉色,东一块西一块,活像白癜风患者,我轻轻地拉上衣服,心中有些难过。   “不用担心,会好起来。”是浮梦,我没理他,呆呆地望着外面,在我与他之间,有些东西开始发生变化,我想我是没有变的。   空谷传来陀公的怪笑,七日之约如期而至。   他二人没有一句废话,立马缠斗起来,我走出木屋,倚门观看。   这场比试陀公打得十分轻松,期间他还问我,“臭女人,你怎么没杀了他?”   “我没功夫,打不过他。”我怏怏道。   “呵,他对你动了情,你要杀他还不容易?”听到这话,浮梦的招式凌厉起来。   我突然发现这老怪物是故作轻松,今日浮梦全力以赴,他根本不是对手,才说了这些话扰乱浮梦的心境。   真是卑鄙。   可是这样并不意味着我就要帮浮梦,他可是刚刚要了我的性命,要不是我命大,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陀公曾说七日后要杀了浮梦,可并没说要给我活路,哪我要选哪一方?   选浮梦,说不定以后他还会杀了我。   选陀公,估计一会儿打完就会杀了我。   然后……   然后在那两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我一瘸一拐地逃之夭夭。   其实我也有隐藏实力,那就是我早就能下地,哈哈哈……   我一路不要命地狂奔,直到再也听不见毒虫的声音,还有兵戎相见的声音。   我扑在树上直喘气,片刻后大笑出声。   能够摆脱那两个混蛋真是一件大块人心的事情,我刻下“小安”两个字,迈步向前,此时能否走出去我都不去担心了。   大概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我寻到一处野兽遗弃的洞穴,决定今夜在此过夜。   睡到一半我知道野兽为什么不要这洞了,下暴雨的时候这洞居然会雨水倒灌进来,幸好洞中有块较高的平台,我便移了上去,打算一会儿水位没过膝盖就弃洞出逃。   迷迷糊糊打着盹,有啪啦啪啦的水花声,然后还有一个重物倒进水里的声音,我猛地一惊,摸过去一看,竟然是浮梦。   他受了伤,已经开始神志不清。   浮梦输了?   不像,如果输了他逃不出来,那么说七日之约真的是生死之战?   我来不及多想,将他扶到洞内平台上,他浑身已经打湿,我便将湿衣给他脱了下来,在他那里找到打火石,又出去捡了些不太湿的柴火,在脚头升了起来。   借着微弱的火光,他肩头再次受到重创,除去皮肉绽开之外,还有些发黑。   这个……我拿不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把浮梦弄醒再说。   我使劲地摇晃他,幸而他的意志力还算坚强,不一会儿就转醒,我赶紧问,“你是不是中毒呢?”   他有些迷茫地看看我,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肩头,终于吃力地点点头。   “怎么办?你说我做?”我学过急救没学过解毒呀!   他指了指他的那个锦袋,我赶紧翻找,除了几个瓶子还有一柄锋利的小匕首,他指指匕首又指指肩头,就彻底失去了力气,虽然眼睛还睁着,却再也无法发出指令。   果然是要放血解毒。   烤了烤匕首,我在伤口上比划了几下,终于下了手,那种软绵绵的触感,刺啦啦的声音,真是让人很不舒服。   我只能试探着划,待到黑血流的差不多,雨水又退了回去,天也亮了。   我累得手指都卷不起来,靠着墙壁睡了一会儿,起来查看浮梦的伤势,这一看,发现坏了,伤口竟然又泛黑了。   怎么回事?   该划的都划得差不多,再划下去手就废了,余毒,是余毒!   应该是残存于经脉里的余毒,这个可要怎么去除?   片刻后,我埋在他的肩头使劲吮吸起来,吸一口吐一口,一直到吐出来的血都是鲜红才罢手。   我一抬头就看见已经昏睡了的浮梦不知何时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很美,只是以往冰冷得像在下雪,我才极少去正视它。   而此刻,这双极美的眼睛,含了一点若有若无的雾气,它突然就像遇见春天的高原湖泊,美得令人窒息。   我收回目光冲到外面去找水漱口,一来防止自己中毒,二来我不知道如何面临那双眼睛,应该说不知如何面对有些脆弱的浮梦。   等到心绪稍微平静一些,我回到洞中给他上药包扎,他便一直这样看着我。   照顾病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何况是这位病人有时候还会莫名其妙地闹脾气。   于是安慰、劝服甚至是恐吓我都一一用上了,他总算又开始配合我。   一日,洞外的阳光灿烂得连洞内的人都无法忽视,我正准备出去逛逛,他突然问我,“菁华你变了。”   我才不怕人家问我这个,于是笑眯眯的说,“人总是会变的,特别是一些老是吃亏的人,吃的亏多了人也就精明了。”   他已经能靠在墙壁上休息,他抬眼望向我,眼中有一丝我无法正视的温柔,“我的意思是你不是菁华。”他说完这句又自嘲地笑了笑,“虽然我的说法很奇怪,但我知道你不是菁华。”   “那我是谁?”我虚张声势地问。   “你是……小安。”他一瞬不动地盯着我,或许就是在这一刻他看出些什么,或许就是在这一刻他隐约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可能会不同,至少他能决定自己能不能嫁给一个爱的人,那以后,他改变了。   他收起自己全部的利爪,向我递来无尽的温柔。   我心虚地笑笑,一路小跑的溜出了洞穴。   ☆、第 18 章   一出洞穴,一个意想不到但是我在梦里思念过无数次的人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是陆远。   我惊呼一声连蹦带跳地扑向他,他一把接住我,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你怎么找到我的。”   “终于找到你了。”   我们头碰着头异口同声地说道,然后两人都笑弯了眼,笑着笑着我眼中涌出泪来。   他轻轻地亲吻我的额头,宠溺地说,“小安还是那么爱流泪。”   “我就是爱哭,我要用眼泪淹死你。”我还嘴,两人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起来。   “咳,咳……”身后浮梦刻意提醒他的存在,真是让人讨厌。   我溜到陆远的身后想要躲起来,完全像一个找到靠山的小孩儿,却发现浮梦几乎半裸地披着他那件衣服。   我一把跳出来蒙住陆远的眼睛,“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听听听我解释。”   陆远拉下我的手,面带微笑看着我,他的眼睛泛着幽蓝幽蓝的光,我知道他此时是认真的,并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松随意,“小安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自己?”   我被这话羞得无地自容,大约那时候我内心已经开始不太信任自己,而大多数时候我与浮梦的肌肤之亲都被我归为浮梦的诱惑。   我真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我中了毒,小安这段日子一直在照顾我。”浮梦念着“小安”这两个字,就像我和陆远之间的秘密被人窥视去了一般,有些不爽,也有些不安。   “小安?”陆远重复着这两个字,看来他是在意的,只是那时候的我还不清楚陆远可以跟人分享我的人,却不能分享我的心,而我一直以为人心是一体的。   我像个犯错的孩子,拉着陆远的衣角,“我给你留的字应该被他发现了。”   陆远笑了笑,没有再纠缠此事,当我把伤势展示给他看时,他眼中终于多了一份温柔,我知道他彻底不生我的气了。   半个月后,我们一行三人回了陪都。   让我惊诧不已的是我竟然受到臣民的跪拜迎接,她们竟然如此爱戴我。   想着还被敌国霸占的京城,我决心蓄积力量,不仅要收复失地,还要将对方打得五百年都不敢再进犯庆国。   在朝臣的帮助下,陪都很快走上正轨。   而我浅显的知道,一个国家想要军事强大必先经济强大,然后我第一次提出商业与农业同样重要。   陪都临海,有了港口这个便利的通道,第二年庆国的经济已经开始复苏。   荣国和姚国几次想攻打陪都,陆远极有远见的在雁江布防大量兵力,敌国几次损兵折将后,她们暂时放弃攻打陪都。   庞华家族在雁江以北,没有庞华公的施压,浮梦是否作为王后的决议始终没有定下来,大臣都看出我心仪陆大将军,这位庆国有史以来的一品男将军。   但是不是没人提醒,战乱中始终屹立不倒的郭相爷适时提醒我,浮梦入宫为后是我母王与庞华公定下的婚约,我若违背婚约就是违背遗诏。   庆国重孝道,我一个为王者公然行不孝之事,那可是在全国年轻少女面前竖了个极坏的榜样,影响那是相当得恶劣。   郭相爷真是攻于心计,知道我一心爱民想当一个好王,她就专门在这上面劝服我。   有了郭相爷的带头,一些老臣也时常进宫找我谈心,她们并不倚老卖老的讲道理,都说些自己年轻或者朋友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大抵都是爱上男颜不认家中定下的公子,内容真是千奇百怪,下限更是没下限,可不管如何离奇,最终浪□□都会回头金不换,娶了公子也迎了男颜,当真是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一时之间我进退两难。   陪都地处南方,一年四季都如西子之美,三月,燕子衔泥,河柳映绿,我所在的行宫已处于一片姹紫嫣红中。   柔媚的曲子若有若无的穿墙而过,打断我与陆远的谈话,庆国在蓄积力量,只要时机成熟,陆远会带着他一直操练的强壮兵马,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我与陆远相视一眼,没有再谈下去,我们都知道听这曲子的人是谁,浮梦性情孤傲,不是一个娇柔做作的人,如今他居住的地方能传出这样的曲子,大约他是真的有些感伤了。   “你去看看他吧!”陆远劝道,陆远并不在择后一事上催促逼迫我,甚至他完全是放任的态度,浮梦说的对,他的意义在战场,即便我与他成亲,他也不会披上华服行走于后宫之中。   “陆远。”我叫住他,“不管你会不会成为我的王后,我一定会给予你一个适合你大将军身份的位置,在那个位置上,你既是我的夫,也是我的护国大将军。”   陆远露出笑容,眼睛泛着金色的温暖的光,然后他很快消失在一片粉墙黑瓦间,他要去筹备船务的事情,敌国无法跨越雁江攻打陪都,同样的,我们的人马也不能从雁江攻打回去,对方早已模仿我们在雁江那一头埋伏了重兵。   我收回思绪决定去看看浮梦,最近他也绝不提及成亲一事。   ☆、第 19 章   浮梦住在碧落宫,这里虽比不上京城的金碧辉煌,但是水榭歌台,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我一向不喜欢身旁跟很多人,在行宫行走一般就小智子跟着,所以我们进去时,并没惊动旁人,其实也无旁人惊动,浮梦极不喜欢用人,他待着的地方都看不到一个下人。   我去的时候他一个人临窗而坐,似在欣赏水台上的曲子,可我仔细一看,他明明就在发呆,难怪这么高的功夫,连我走进了都不察觉。   我突然起了玩心,准备过去吓他一下,于是猫着腰蹑手蹑脚地靠过去,离得差不多我一个猛跳,嘴里发出老虎的叫声。   尚未叫完,浮梦身影一闪,将我押在桌上,一只脚就踩在我脖子里,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待杀的鸡,滑稽可笑之极,可能场面太尴尬,我瞥见小智子一溜烟儿的退了出去。   浮梦发现是我,自然很快放了我,我觉得丢了面子,马着脸坐在窗边看外面。   最先忍不住的是浮梦,他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顿时火冒三丈,“你笑个屁呀,欺负我很好笑!”   他止住笑过来给我揉脖子,“谁知道我们的王会学老虎吓人?”   我叹口气,“浮梦,做人轻松点好不好,一天那么累老得好快。”   浮梦手上微微一顿,他停下动作在我面前坐下,我顿时觉得有些紧张和不安,他拉上我的手,将我的手放入他的掌心,“我一辈子都争强好胜,这次我再争最后一次,以后我永远都不争。”看得出他的情绪亦有波动,只是不知他要争什么?   “娶我为后。”他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几个字,听得我头皮发麻。   “你为何执着嫁给我,你的心上人呢?你不嫁给她了?”我慌忙寻找理由。   他将目光投向窗外,说不出的坚毅,“我这辈子一直都是被动接受,生于什么样的家族,遇见什么样的她,都不是我能选择,仿佛上天安排好一般,命中注定就要遇见,唯有这一次,我一定要自己把握。”   那时,我丝毫不明白他要自己把握的意思,只以为他指的是想当王后的事情,“你并不爱我!”我扯了个最不需要的理由。   他眼中闪过一抹哀伤,很快笑得艳冠天下,“王与王后从来不需要爱情。”   我黯然伤神,却不知如何辩解,与浮梦成婚的好处几乎想都不用想,如果不与他成婚,坏处一目了然。   似乎与他成婚,势在必行。   而他还在继续说服我,“我们成亲之后不必同居一室,你想怎么对我,想在臣民面前给我一个什么位置,都无所谓。”   见他越说越不像话,我出口制止,“浮梦,我不是那种人,只要娶了他,我必定全心全意的待他。”这也就是我为何总是犹豫不决的缘故。   他突然拥上我,我意外发现他身上的冷香似乎也没那么冰凉,“小安原来是个傻傻的王,王的全心全意很多时候未必是好事。”   我心猛地一震,不由想到陆远,真的不是好事吗?他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或者是痛苦?   离开碧落宫,我彻底陷入两难抉择之中,我决定像只鸵鸟一般,昼夜不眠地埋头于政务之中。   而支持浮梦的文臣派与支持陆远的武将派的斗争,始终没有休止过,甚至越演越烈,以至于后来我极少上朝,除非有要事直接来宫里见我。   陆远带来的船务技术,让这种平衡局面被打破,这个时代的海航并不发达,陆远寻人找到活动于沿海的离山人,花高价从她们那里学到制船技术和航海技术。   目前正在训练一批优秀的水兵,打算沿海北上入沱水,从背面偷袭敌军,然后再与雁江的士兵前后夹击,将敌人消灭。   如果陆远取胜我们成功复国,娶他为后再无人反对,一国的王后乃是护国将军,就像得到神佑一般,陆远的身份不会受到任何人的质疑。   听完陆远的汇报,我欣喜得难以入眠,杀敌收失地,不知何时已经深入我的骨髓,仿佛不知不觉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庆国人。   “小安,我要亲自上阵。”陆远看着我微笑地说。   什么?我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待在原地,陆远并不急于辩解,其实在很多时候,陆远更擅长与人交际,毕竟他是从那充满屈辱的尘土里一点点爬起来的,他没有浮梦的冷傲也没有浮梦鲜明的个性,他总是友善待人,虽不愿巧言讨喜,但能轻轻一句话化解他人的情绪,他认真地看着我,让我明白他的责任所在,“我是一品大将军,船务技术又是我手把手教授我的军队学习并熟悉,出征作战我不能缺席。”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就知道他去意已决,我神情萎靡地看着他,估计那样子十分可怜,竟然逗得他发笑,他破天荒主动与我深吻,我自然毫不要脸地加倍索取。   直到箭在弦上,他突然推开我,脸色潮红地说道,“不可,会怀孕的。”   这就是我最为好奇也最不能接受的地方,我的前世已经将女子受孕做了最详细不过的解释,而我也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最符合自然规律的方式,不然小威怎么向前冲?   难道是小威发芽后又回到男子身体里?如果是,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回去。   结果越想越离奇,我差点被自己的想象力给颠覆,于是一脸兴奋地盯着身下几乎□□的陆远,“那你告诉我男子怎么受孕?”   陆远难得有些恼怒,“这乃自然之事,你怎能让我说出口来,真这么想知道,你去问浮梦。”   “哈哈……我的陆远吃醋了,你竟然吃醋了,我一直以为你不吃醋,还以为你不那么爱我……”我欣喜若狂,嘴里的话越来越多,手也跟着不老实,与陆远在床上疯了起来。   陆远最后也没告诉我男人怎么怀孕生娃娃,但是另外一件事倒是引起我的注意,要是每次打战陆远都以会怀孕为借口禁止与我发生关系,那我最近不是都要守身如玉?   看来发明避孕套势在必行。   ☆、第 20 章   沿海北上收复失地之事提上日程,陆远来看我的时日也越来越少,他不来看我,我可以去看他,于是我每天打着查看船务的幌子,一摇三晃地跑去看陆远。   陆远比我想象的还要能干,他亲手动手安装船械,汗水常常从红色的发带间流下来,让他看起来更加俊秀。   一日,我心满意足地离开造船坊,远远看见浮梦的马车一晃而过,于是好奇跟了上去。   原以为他又去买我最爱吃的糕点,结果发现在一条街角他的马车就停了,我心中疑云丛生,偷偷看了看他的去向,让小智子赶着马车从另一边围上去。   难道是见心上人?   如果真的是见心上人我该怎办?这顶绿帽子可真是又高又大,但是我对绿帽子没什么感觉呀,也不觉得羞愧。   正胡思乱想,那个“心上人”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郭相爷!   真是大跌眼镜,可是他俩的姿势很奇怪,都微微抬头看着天空,看什么?除了艳阳高照,飞鸟纵横,什么都没有呀!   郭相爷最先看见我,微微有些惊慌,不过她很快恢复常态对我行礼道,“王怎么来了?”   我不由暗自揣测,郭相爷的反应很像奸夫嘛!   浮梦突然牵住我的手带我走向胡同深处,“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哇……浮梦太厉害了,我都没说他就看出来了,“我与郭相爷偶遇便下来说说话,平日也就她们记得我,我总不能视而不见。”   这话暗指我对他不够关心,我假装没听出来,“那你们在看什么?天上有什么好看的。”   浮梦嗤嗤的笑,后忍住说道,“鸟儿拉了泡屎,正砸在郭相爷的头上。”   原来如此,我立刻扭头去看,只见郭相爷正将一团东西丢入草丛中,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你是要去哪儿?”我追问,这附近可没什么糕点铺。   浮梦摊开手,掌心有一个浅粉色的锦袋,“不是去哪儿,而是刚刚回来。”   原来浮梦去了一趟净相寺,替陆远求了个平安符,可我喜欢这个颜色,于是央着浮梦给我,浮梦起先不同意,被我缠得厌烦了,也就同意了。   我们一起回到行宫,一路都兴致勃勃地谈着陆远北征之行,浮梦静静地凝听,偶尔也对我的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或者是不切实际的设想予以纠正。   其中我谈及最多的就是火药用到军事上,如果能成功,庆国的军事力量将大大提升。   浮梦偏着头看了我很久,终于开口,“你果然不是菁华。”   真是吓我一身冷汗,虽然他以前也这样说过,但是我总觉得还带有试探的意味,而这次却是肯定。   他又拉拉我的脸皮,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语,“没有用到易容术,究竟是怎么就变了的?”   我摸着发痛的脸,心中也十分纠结,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如果直接说信不信是一回事,如果真的信了,会不会说我借尸还魂是妖怪?   最后我给了个最模拟两可的答案,“大约是两个灵魂吧,很早很早我就看得见你,只是不能开口说话。”   “哦,这样?”浮梦似乎来了兴趣,“如果你能说话,最想对我说什么?”   那时吗?   想想被欺负得十分可怜的菁华,我脱口而出,“臭男人,再欺负我,我永远都不会爱你。”   “所以,你就爱上了陆远?”他问我,我偷偷地瞥了他一眼,总觉得什么地方似乎说错了。   可究竟是哪儿呢?   夜间,小智子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了。   “怎么样?”我着急地问。   小智子拎来一张锦帕,“王,手下找了很久,大概就是这个。”   我立马翻开,“有没有鸟屎?”   “王,奴才的手下已经翻过了,一点鸟粪都没有。”小智子认真答道。   我不由皱起眉头,如果这真是郭相爷丢的那张锦帕,那么她被鸟屎砸中的话就是谎言,可她和浮梦为什么要骗我?   郭相爷是元老,文臣之首,不仅才高八斗,人情通达,据说她年轻时还十分得英俊。   英俊的女人呀……   原谅我又想偏了,总之郭相爷不仅家世富贵,本人也是人中翘楚,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居然没有成亲,孑然一身至今。   莫非是有隐疾?   难道女人有隐疾也会影响成亲?我冥思苦想只得唤来小智子,小智子听我问的是男女之事,一时间也有些惊吓,大约他以为我与浮梦已经有过夫妻之实。   “就是,就是……”小智子就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小智子净身前还是童男,又怎么清楚这些东西,但是除了他我也不好意思问别人,只好硬着头皮问,“这种事女人主动还是男人主动?各自又有什么不同感官,你们内侍私下一定会说说这些,你可不能瞒我。”   小智子涨红了脸,“自然是女人主动,男人若是主动,岂不成了……不过夫妻间熟悉之后也无所谓,至于感官……我听说男子第一次会痛得要死。”   什么!!!   哈哈哈……   小智子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大笑而去,关于打听郭相爷八卦的事情,我也了解一二,原来郭相爷年轻时喜欢上一个男子,可惜两人没能结成伉俪,后来男子早逝,她便发誓一辈子都不成亲。   没想到郭相爷竟是这么个痴情的人。   这么说来郭相爷和浮梦之间是清白的,虽说文臣支持浮梦为后,打得是孝道的旗子,但是一个人支持另一个人总是有原因的,首当其冲就是巩固自己在朝的地位,可是郭相爷已经是一品大员,位高权重,根本无需再巩固,另她无子女,也没有需要为后代蒙荫的私心。   难道……难道郭相爷喜欢的男子是浮梦的亲爹?更或者,浮梦是郭相爷的私生子?洞察真相的庞华公将这背叛报复在浮梦身上,让浮梦嫁给他并不喜欢的菁华……   哇……好一段恩怨情仇,就在我YY无限中,一封军事急件送至陪都。   雁江告急,陆远北上在即。   ☆、第 21 章   几乎一夜之间军队就整装待发,看着一嗖嗖造型宏伟的战船,再看着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将士,我不禁大受感动,与她们滴血誓盟,无论胜败都是菁华的好姐妹。   战船相继开走,等到陆远要登船时,我抓着他的手腕紧了又紧。   要保护好自己。   要记得日寄家书一封。   要记得打不赢就跑。   嘴巴一下被陆远堵住,他极少在外人面前与我亲热,如今这般行事,也是情难自禁,我知道他爱我,但是有多爱,到底怎么爱,我一直都看不清。   起先我觉得他是一池安静的湖水,平静之下隐含着波涛汹涌,但是后来我才又发现,他是迷雾之中的大海,让我总是看不见隐藏最深的那一部分,那一部分恰恰是我一直想知道的陆远的真心。   “不许爱上浮梦。”他在我耳边呢喃。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不爱,我只爱你,听说拳头有多大,心就有多大,我的心这么小,无法同时待下两个人。”我抬起自己的拳头向他比划。   他满意地笑笑,轻吻我的额头后踏上战船,船首,他静静地看着我,那根我亲手缝制的红色发带在风中轻扬。   船越来越远去,他的笑容就要模糊,我突然朝着战船追去,沿着岸边追赶。   “陆远,你回来我娶你。”这……大约是我一辈子说过的最疯狂的话,不仅仅是成亲,更有一份我愿意永远照顾他的责任在里面。   战时行军,有急有缓,陆远自然做不到日寄家书,但是在他走后的第十日,我总算接到第一封,信中谈到走到什么地方,遇见一些什么事情,结尾写着“安好”两个字。   我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下,于是饭也开始好好吃,觉也开始好好睡。   但是这种状况并不持久,过不了多久我又开始担忧,直到小智子惊叫着从我头上发现一根白发。   相思催人老,果然如此!   只要陆远收回失地,我定然不再让庆国的百姓经历颠沛流离之苦。   经济在我与大家的努力下正稳健恢复发展中,军事有陆远在,自然也不再怕荣姚两国的威胁,因为这两国之间也时有争斗,之所以这次合力攻打我们庆国,不过是看准我与庞华家族似有间隙,于是趁此机会想要捞一把好处。   问题转了一圈,还是落到庞华家族上,这个我一直回避的问题上。   我势必要迎陆远为后,那么庆国有没有实力应对庞华家族?   因为浮梦要求为后,一旦我娶陆远为后,以浮梦的性子是不甘于为妃的,那么那时候他在庆国王宫再无立足之地,庆国与庞华家族的关系势必恶化。   庆国有没有能力应付庞华家族的怒火?   我苦思良久,或许搞清庞华家族的秘密乃当务之急。   当年先祖建国曾有一支暗影卫,因与先祖有生死之交,先祖对其极为爱护,离世前留有遗诏。   在下一任王通过暗影卫的考核后,暗影卫自动现身告知王一切真相,从此听令王的指挥,为王做一切事情,并誓死保卫王的安全,直至王离世,然后暗影卫再次隐藏起来,等候下一任合格拥有暗影卫的王。   如果庆国灭亡,暗影卫自行解散。   谁是暗影卫的头?大约所有人都没想到,就是小智子。   就是在京城沦陷的那个夜晚,就是我轻轻地那么一推,他从此认定了我。   他还告诉我,从我往上数三代,都没有庆王通过暗影卫的考核,自然这些考核都是在庆王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的。   小智子说我是历任最懦弱的王,几乎没有可能通过任何一项考核,但是却是唯一一任可以将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重要的王。   他讲了这么多,我就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就从先祖那个时候一直活到现在?”这是我问的,那时,我从小智子脸上看到一丝非常明显的后悔。   呃……   所以京城沦陷的那夜即便没有浮梦,我也不会死,他们一直暗中跟着我,但是除了上次去捡郭相爷的手帕用到一回暗影卫,其他时候他们都无所事事。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浮梦的功夫太高,要瞒住他就必须十分小心,其次我这个人也没什么勾阴谋诡计要干,自然少了让他们活动的机会。   这次有了,还是暗探御龙山的庞华家族,大家全都兴奋不已。   我一向爱惜生命,自然忘不了嘱咐一句,打不赢就跑,竟然被集体鄙视了。   七日后我收到小智子的飞鸽传书,上面就两个字“世女”,我猛然惊醒,那个一身华服,躺在金栊大塌上的少女,极有可能就是庞华家族的世女。   只是她面部已经干扁,犹如干尸,怎么也不像活着,我慢慢回忆,不由想起来的东西又多了些,当日我昏迷在场,隐约听见几个词,“珍儿、计划、如你所愿。”   珍儿,珍儿……我念着这个名字,心中揣测莫非珍儿是世女的名字?   恰在此时,浮梦来了。   ☆、第 22 章   与浮梦貌合神离地闲聊了几句,再无话可说,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对现实也从不存有幻想,即便郭相爷什么都不对他说,他大约也知道我的心意。   但是让我佩服的是,他竟然表现得如此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又仿佛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到底娶谁为后。   这个男子,这个空气一般的男子,他无时不刻存在每一个地方,可你偏偏抓他不住。   “浮梦……”我似想起一事,他望过来,“那日孤去庞华家族探望你,在御龙山迷了路,无意闯进一个闲置的大殿,在里面见到一名少女,不知……”   浮梦神色自若,淡淡道,“那是家妹,多年前得了重疾不治身亡,母亲无法接受这个噩耗,一直将她归置在不腐床上。”   原来如此,看来那日我见到的果然是世女,小智子提醒我注意世女,那么世女的死肯定不一般。   “不知小世女因何而亡?”我带上两分哀伤八分八卦。   浮梦微微一笑,“那时我也很小,母亲并未向我提及,后来长大明白事理,为不徒增母亲的痛苦,我便也没再问过。”   “那浮梦的父亲呢?”浮梦倒是从未提及他的父亲。   浮梦诧异地看我一眼,“王今日是怎么呢?怎么打听起浮梦的家事。”   “哦……没什么,不过小世女给我留下不浅的印象,一直想问都忘了,恰好今日你过来我正好想起,索性当作聊天也没什么不好。”我随意地解释,这也是事实,不然我还真不知与浮梦聊些什么。   这次浮梦倒是少见地流露出一丝伤感,“家妹病亡后不过三年,父亲受不了这个打击,春日受了风寒,身子日渐消瘦,后来拒服灵药,秋日撒手人寰。”   哎……何必呢!再多生几个嘛,而且不是还有浮梦在嘛。   浮梦收住脸上的悲哀,“难得王跟浮梦谈起往事,看来王还是关系浮梦的。”   我掩饰地笑,他话音一转,“平时小智子从不离开王,今日怎么不见他?”   我头皮一紧,心思浮梦真是个厉害的人,什么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于是我朝外喊了喊,“小洪子。”   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小内侍跑了进来,面上还带着腼腆,我大声冲他道,“你跑哪儿去了?浮梦公子来了都没看到你。”   我又扭头告诉浮梦,“小智子的养子,这些内侍不容易,最近小智子腰不太好,孤就让小洪子来顶他的班。”   “王真的心软。”浮梦微微一笑朝小洪子走去,不知为何我的手指竟然不自觉地发起抖来,真希望小洪子那里不要出什么差错,可毕竟还是个孩子。   浮梦面上始终带着柔和的微笑,他放缓声音轻轻地问,“小洪子,你是王的内侍,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离开王半步,知道吗?”   小洪子点点头,又有些懵懂地说道,“可奴才的养父告诉奴才,浮梦公子来的时候,有多远就让奴才走多远。”   噗……   我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浮梦的表情总算变了变,恢复成之前那种傲慢,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看来王的奴才比王还要懂事。”   我望天望地就是不看浮梦,耳畔微微传来浮梦的一声叹息,他打算离开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既然不想娶他为后,早早说明白了就是,这么吊着他也真是无耻啊!   “浮梦。”我唤住他,他转得挺快,似乎脸上还有喜色,心突然就不可抑制地痛起来,“近日夜雨偏多,夜间睡觉记得关上窗子。”   哎呀呀,出口就变成这样!   事后一想,不这么早摊牌是对的,怎么也要等到小智子他们回来再说,现在陆远还在雁江收复失地,如果庞华公稍微做出有些不利于我们的行动,那这场战事就会一溃千里。   浮梦点点头,拖曳而去。   他真是极美的,就是这么离去的背影,我也看了很久。   小洪子跪安后也去外面守着,因为没陆远陪伴,光阴总是过得极慢,为了打发无聊,我批改起奏折来特别勤勉,如今到了下午,书案上的奏折已经全部批完,唯有一张躺在书案正中。   是关于火药如何运用到武器上的折子,庆国的火药一直用于烟花爆竹,用到武器上那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发明。   当时我有了这个想法后就立马付诸行动,让陆远找来民间最厉害的焰火师,在她们一脸见鬼了的表情中,我连说带自创口技,表演了飞炮,炸弹,□□,地雷等新式武器,并让她们尽快研发出来。   这也是我新划出来的一个武器部,专门研发各类武器,并指定其中一个姓周的师傅为负责人。   这个折子就是周师傅写给我的,前面三分二都是老生常谈,不是隐晦地说我想法过于离奇,就是希望我能再透露出更多的信息让她们研发出来。   我一个前世只爱看言情文的女人,哪儿知道武器怎么做?   之后的三分之一提到武器部又有哪些进步,她们似乎在弩上装置了一种火药,可以引起较大规模的杀伤力,这算不算意外惊喜?   然后最后一句提到郭相爷的堂侄女进了武器部,人倒是勤快,可惜是个哑巴不能说话。   我想想郭相爷的身世还是蛮凄凉,老了也没有女孩儿养老,之所以照顾这个堂侄女,大概也有让其养老的意思,可惜不能说话,这一家子都命运多舛,因此我也就没干涉此事。   算着日子,陆远应该已经通过坨水绕到雁江后面,两军开战的日子在即,可陆远的信迟迟未见,我不由心烦意乱起来,没手机真不方便,下次还是让武器部的来研发手机吧。   正胡思乱想,一只蓝顶黑身的鹰隼俯冲下来,我顿时眉开眼笑,“小香哥,想死你了!”   ☆、第 23 章   陆远在信上说她们三日前就绕到敌营后方,本打算夜间突袭,未料并未成功,这也在预料之中,古时行军,最忌讳后方被偷袭,所以后方的探子往往比前方的还要警觉。   如今战事已进行得如火如荼,但是陆远十分有信心,只要与雁江这边的将士配合得当,胜利在即。   粗略估计十来天就应该能完,我不禁心思雀跃。一旦雁江重新纳入庆国管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收复京城。   我将写好的信件塞到香哥腿上的小管中,又将其喂得饱饱的,用力一抛,让其带着我的相思飞向陆远。   不过第三日,香哥就又飞回来了,以往陆远都没有这么快回信,急忙取下腿上的字条一看,竟然是战事提早结束,敌方未料我们会这么快反扑,在雁江对岸驻扎的军队已经减少一些,加上麻痹大意,尽管她们提前发现我方军队,还是很快败了。   陆远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时机,不若趁胜追击,收复更多的失地。   我不懂打战,不知道陆远的这个决定对不对,我心中微微有些失望,至少要先回来一趟,那时候我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是微微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大约又十天,陆远她们收复了离雁江最近的一个城镇,她们稍作整顿,继续北上,而我们即将面临搬迁。   消息一传出,陪都百姓举城欢呼,这其中大多数都是从京城逃出来的百姓,此次能回到故土,那时再好不过。   临走前,我决定去街上买点祥福记的芙蓉糕,陆远最爱吃,这次不一定能碰见他,但是我还是希望一表心意。   街上人流攒动,大伙都在收拾细软,有些马车已经开始出城,她们比我还要心急。   排队买糕时,恰巧遇见武器部的周师傅,她一脸惊悚地看着我,正不知如何是好,我将包着头脸的头巾抬了抬,“周师傅好眼力,这都认得出来,你也买糕?一起吧!”   周师傅是个民间手艺人,烟火技术十分高超,但是没读过什么书,所以她写的奏折最是图文并茂,当然图比文多。   我向她讨教以往没看懂的一些图,渐渐地她放松下来,轮到我俩时,新鲜的芙蓉糕刚刚出炉。   “这一格分两份,我和她一家一份。”我边掏钱边说。   “使不得,使不得。”周师傅连连摆手。   卖糕的嚷道,“一笼糕要蒸半个时辰,你一下买了一蒸笼,后面的人怎么办?最多十块,这是祥福记的老规矩,不知道吗?”   我一脸认真地说,“第一次来买,确实不知道,那就一人十块,买两份。”   卖糕的脸色缓和不少,又介绍了一些其他糕点,倒不是个讨人厌的家伙,我随意地问,“你家糕点这么好吃,不如到京城去卖。”   “京城?”卖糕的睁大眼睛,“下次又被人攻打了怎么办?那位可是割了城的,也就京城的百姓愿意信她,我们可不敢,还是留在陪都安全。”   周师傅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而险些飘飘然地我也被这一盆冷水泼得很是时候,不等香哥再飞回来,我已让人快马给陆远送去一封急件,上面写得很简单:求稳不求快。   一路上周师傅都小心翼翼地陪着我,生怕我因为刚才那位糕点师的话就大发雷霆,于是她想找点什么新奇点的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力。   “王,您有所不知,武器部的郭洁能说话了。”周师傅一脸吊人胃口的神情,表演十分入戏,我不跟她互动,我都过意不去。   “噢……”我只得将声音拉得长长的,一脸十分好奇的样子。   原来就在前些时日武器部实验□□上装置火药的时候,因为一些小小的改动,一直屡试未能成功的火药在最后一刻竟然成功引爆,在场的人都十分兴奋,嚷嚷着要吓吓那些轮休的人。   次日,轮休的来换班时,自然是一个个有先有后的来到武器部,这些损人的家伙就躲在暗处朝空地的草垛上射□□,□□一入草垛发出爆炸引起火苗,自然吓到不少人,被吓的人觉得有趣又加入到吓人行列。   等到郭洁到达武器部时,她立在场地上正有些纳闷今日怎么没看见同僚,谁想一根冷箭嗖地一声放了出来,射向离她不远处的一堆草垛,这倒是让郭洁吃惊不小,但是她来不及反应,先前被吓过的人觉得不甘心,在第一支□□放出箭之后,她们又紧接着放出两支,这一下三支加在一起,爆发出三倍的威力。   草垛瞬间被炸翻,滚烫的气流也猛地扑到郭洁的脸上,郭洁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朝外冲去,嘴里还爹呀娘呀地叫唤不停。   众人哄堂大笑,完了,一人恍然大悟,哎呀,哑巴说话了!   事后众人围着郭洁询问才知,她这哑巴并非天生,而是小时候过年被人家丢来的鞭炮吓傻了,才不能说话。   看来还得以毒攻毒。   “这郭洁的家人怕是要高兴坏。”我兴致勃勃地评论此事,感觉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周师傅迷茫地瞅了我两眼,终于试探地问道,“王是忘了这位郭洁?”   “此人难道有什么过人之处?”我不解。   “郭洁就是郭相爷的堂侄女呀!”周师傅提醒。   哦……“养老的侄女能说话了,想必郭相爷年迈的时候不会太孤寂,不过你们也要多关心关心她,看看她家在什么地方,还有没有亲人,如果有什么困难你们武器部尽量帮一帮。”我神秘的一笑。   周师傅心领神会地咳嗽了一声。   我说过有什么东西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慢慢发展,我似乎对其将要失去控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姑且称之为女人的第六感。   于是周师傅这种图文并茂的传递信息的方式深得我意,而他,是陆远推荐给我的一个可靠的人。   ☆、第 24 章   从陆远的信件很难知道当时的战况到底有多激烈,只是事后他告诉我,当她们攻下石岭这座城镇时,将士们的士气已经到了顶点,就是一品大将军的他都无法控制当时的形势。   陆远下令追击,迎合了当时绝大多数人的意愿,这口由我造出来的恶气终于在这一刻抒发了出来。   但是依陆远以往的经验,他只是隐约觉得敌军溃败得太快了些,但是又没有达到诱敌的程度,他只得令将士多留心,自己则另派了一队先锋绕路去打探敌情。   又过了几日即将到达虎跳崖这个地方,再往前行军一天就入了京城的地界,此去百里都无阻挡。   离虎跳崖还有百里路时,行军在一处山谷遭遇敌军,对方人数不多,又是一些残兵弱将,陆远手下很快将对方的大多数人俘获,经过一番审问,得知荣国和姚国起了内讧,为争夺京都,将之前攻打庆国的强兵强将全数调了回去,然后派了些虾兵虾将来拖延庆国的军队。   这一点从表面上看确实如此,陆远他们过了雁江后再也没有遭遇荣姚两国的联合军队,像这次抓获的就是荣国人。   听到这一消息立马就有将士建议道,趁此良机将荣姚两国打个措手不及,最好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陆远英眉紧蹙,迟迟不下军令,就在这时,我特意令人快马加鞭递给陆远的急件总算在这个紧要关头传递到他手中。   看到我的急件,他的神色凝重了几分。   我不解,问他为何如此,当初我也只是一种预感,没有真凭实据证明荣姚两国使了诡计。   陆远说,我的信件一向柔情密语,总说些不沾边的事,就是这样还能洋洋洒洒地写上几大张,每每令香哥疲惫不堪,像这次只有几个字的急件倒是第一次。   不管我有没有证据或者是线索,他都能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而行军时,这种敏锐往往能救很多人。   陆远命令就地安营扎寨,为之后的攻打京城做准备。   傍晚,陆远召集将领入帐篷商讨计划。   半夜,就在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一列庆国将士骑着马出发了。   到了虎跳崖这个地方,看着幽暗狭长的通道以及两旁高不可攀的秃岩,就连马儿都不愿前行,原地跺脚打着响鼻。   可不得不进,或许有谁扬了鞭子,马儿吃痛带着将士们朝前行去。   风一股一股地刮过,没有一个人说话。   空气凝重压抑得令人极不舒服,突然,一颗小石子滑了下来,马儿受惊弹跳着跑开,马背上的人被重重的摔在地上,那人吃痛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此处是什么地方,脸上露出极为惊惧的神色,他还未来得及爬起来逃命,只听见轰轰隆隆犹如滚雷的声音从天而降,入眼的,是数之不尽,巨大的石头。   荣姚两国的大量军马全数埋伏在虎跳崖的另一头,只要庆国伤兵逃往那头,就是进入死亡地狱。   听着通道里传来的鬼哭狼嚎,将士们的脸上都露出后怕之色,那些被巨石砸中的自然不是庆国军,而是之前俘获的荣国军,陆远在收到我的急件后,心生一计,在荣国俘虏的饭菜里放了些迷药,然后让她们换上庆国军的衣物,再将她们绑在战马上,因为是夜间突袭,那些躲在悬崖上的荣姚两军也分不清是谁。   绕道前去打探消息的军队带来更加令人后怕的消息,荣姚两国在虎跳崖到京城的区域内布置了大量军队,我方就算成功闯过虎跳崖,面临的也是敌方的铜墙铁壁。   陆远当机立断退回石岭,同样以虎跳崖为险要关口防止敌军的进攻,一时间,两军僵持起来,中间只隔着一段不长的石壁通道,对方诱敌不成失去领地,心怀怨恨,时常辱骂陆远。   陆远虽常见此状况,然这次她们骂的是我与陆远的情爱之事,编造侮辱之下流,令陆远面色时常不虞,这边将领每每回过去,都是粗话,戳不到对方的痛处,于是乎,我方将领的心中怨气越来越大,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与陆远见面了。   ☆、第 25 章   再见陆远,他脸阴沉得发黑,眼睛闪烁着红光,我乍见之下吓了一跳,赶紧迎过去嘘寒问暖,“是谁欺负我家的小远远?”   陆远瞪着我,瞪着瞪着那寒冰一样的脸就慢慢融化了,他有些恼怒地责备我,“还不都是你。”   听完他的诉苦,我诧异道,“咦,你生什么气,气得是我才对。”   “为何?”陆远有些不解。   “她们口中所说的风流之事你我做都没做过,却被她们编排着好似做过一般,真是令我心有不甘,不如我们做一做,干脆让这个骂名坐实了才好。”我才郁闷呢!   陆远惊讶地张着嘴,好半天才骂道,“你真是不要脸。”   隔山对骂的事情陆远不好参与,我招来将士把这般这般那般那般的策略一说,将士们摩拳擦掌地去了。   隔了几日,带来好消息,对方的辱骂不再继续,既然对方停了火,我们也就没必要咄咄逼人,一时间,虎跳崖这个地方安静得有些诡异。   你要问我用了什么法子,其实也简单,荣姚两国并非友邦,早些年姚国的王睡了荣国的王后,生下一名王女,荣国的为了报复又睡了对方的王子,也生下一名王女,于是辈分乱了,总之是笔烂账,怎么扯都扯不清,我就将这段乐子编排了下,怎么香艳怎么说,效果显而易见。   两军对峙,耗费的人力财力都是巨大的,虽然庆国如今的财力好转许多,但是也经不住这么消耗,如果民众起了怨恨,那庆国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陆远告诉我必须快速想到办法摆脱如今的状态,我召集重要朝臣一起商量,商议来商议去,每每落到一个节点上,大家都面面相觑不再继续。   我则沉默以对,不作任何答复,她们的意思我都懂,只要有庞华家族帮助,庆国要将外敌赶出家园简直易如反掌。   可我不能,我已经坚持了这么久,难道要在最后的节骨眼上对庞华家族妥协?既然如此,那我一开始又何必选择走这条路?   陆远是最理解我的人,他不劝我向庞华家族低头,只是越发勤勉地与将士们商讨各种战略战术。   这个由我亲手成立起来的武器部也与陆远的亲兵配合操练火药弩的使用方法。   同时,他已决定不以虎跳崖为攻京的必经口,而是积极寻找更好的路线。   这样一来,我就更难见到陆远,知道他的心意,我也不能做些不懂事的过分要求,明明期盼他能到我的行宫多坐坐,或者每次逗留的时间再长些,可这种话就是说不出口。   他每次倒是走得颇为果断干脆,只是我无意发现他的拳头也是攥得紧紧的。   两个人都将情绪蹦的紧紧的,生怕一个心软就给庆国带来无法挽救的灾难,在这种难离难舍又故作坚强中,浮梦始终表现得沉稳安静,这种安静让我觉得有些压抑,亦有种风雨欲来之势。   我与周师傅依旧书信往来,他告诉我郭洁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不仅背景出身是真的,而且小时候确实因为受到炮竹惊吓而变成哑巴。   难道我猜错了?   就在我们紧锣密鼓地筹备攻打策略时,荣姚两国又发动几次不大不小的偷袭,与其说是偷袭,倒不如说是挑衅。   将士们的士气一旦被挑起来,再要压下去就不太可能,但是就这么开打又不是陆远所愿。   一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夜风吹起床帘,我觉得脸上痒酥酥的,便睁开眼睛,却见陆远站在床边呆呆地看着我。   “陆……”我一个字还没说完,他就扑上来堵住我的嘴,我迷迷蒙蒙地与他接吻,既觉得甜蜜又觉得迷茫,他怎么呢?   也不知吻了多久,他放开我,眼睛里透着幽蓝幽蓝的光,“如果我回不来了,一定要娶浮梦。”   他作势要离去,犹如我梦境里的一道清风,我惶恐起来,害怕自己抓不住他,一跃而起,重重摔在地上,总算扯住他的衣角。   他未料我会如此,见我摔得如此重,心疼地皱皱眉,将我扶到床上。   我紧紧抓着他的手,惶恐地问,“你要去哪儿?你不告诉我我不放你走。”   原来陆远决定冒险绕道攻打京城,战略战术已初见雏形,只是时间仓促,很多地方还不完善,但是士气不能泄,他担心再等下去会错失良机,他还告诉我,打战从来就没有完美的准备。   我与陆远并未长聊,他趁夜整军出发,因为我像以往那样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如果,如果那一夜我多一点儿女情长,是不是后面都会不一样?   直到第二日白花花的日头照在我的脸上,我才意识到陆远又去远征了,而留在虎跳崖的军队不到总军人数的十分之一,骗过对面的荣姚联军,戳戳有余。   我下令关闭石岭城门,所有人都不得无故出城,一旦陆远远征的消息泄露给敌方,我们将面临灭顶之灾。      ☆、第 26 章   虎跳崖在京城南部,陆远打算往西北方向行军,然后折回来再攻打京城。   在西北无水这个地方先后遇见敌方几次先锋小队后,陆远飞鹰传书告诉我,消息可能泄露,让我做好防御敌方进攻的准备。   果然,第三日敌方在虎跳崖发动猛烈进攻,我让军队守住通道口,配合以火药弩,竟然产生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局面,对方损失惨重,一时间退了回去。   之后半夜和天明的时候又发动两次猛烈进攻,我军都抵挡了回去,然我心中隐隐有些着急,敌方为了试探我方军队是否留在这边一定会持续猛烈进攻,我们的火药不一定能支撑到陆远攻打京城。   而更当务之急则是找出泄露消息的人,老百姓早已撤离石岭,如今留在城中的都是将士与朝臣,这其中又只有将士能自由出入石岭与虎跳崖之间,那么内奸一定藏在将士之中。   会是谁呢?   我让她们一遍又一遍排查,却始终没有找到蛛丝马迹。   无法,我只得喊来周师傅,他是顶尖的民间手艺人,说不定知道一些比较隐秘的信息传递方式。   我也曾看过很多谍战片,便一一将之说出来询问周师傅有无见过这种,她自然诧异不已,结果却令我十分失望。   可能在我高度怀疑论调的刺激下,她总算说到一个人,这个人自然是我一直怀疑的人郭洁,周师傅说郭洁有些小爱好,折些纸船丢在水渠里,我眼睛一亮立马问到水渠经过哪些地方。   周师傅自然知我所想,摇摇头道水渠绕城一周,并不会流向虎跳崖,而且她早就将那些纸船捞起来看了,写的都是祈求战争胜利的话语。   不对,不对!   郭洁一个靠着裙带关系进了武器部的人,不说像其他纨绔女子一般吃喝嫖赌,但也绝不会写上这些东西,过于做作。   倒是浮梦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秋天来了,落入水渠的叶子都多到堵住出水口。”   浮梦何许人也,他哪会管叶子会不会堵住水渠?   我急忙差人去问,果然城中还留有人清理水渠的垃圾,她主要负责石岭的卫生,因为当时想着城中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也就没遣走,她将落叶收集起来后丢在城外的旷野上,因为走的并不远,也一直在将士的视野内,并无人怀疑她。   对她好一番审问,她坚称自己是无辜的,我只好亲自上阵,我倒不是什么刑讯高手,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我必须亲自过一过。   大约三天后,我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石岭有一种鸟会拿赤珠叶筑巢,问题还是出在叶子上。   我突然恍然大悟,叶子,是叶子,郭洁将信息写在赤珠叶上,以纸船为幌子,将大量赤珠叶丢入水渠,再利用扫垃圾的人将树叶运到城外,然后鸟用赤珠叶筑巢,总有些鸟会飞到虎跳崖那边,于是敌方只需要持续不断地掏鸟窝,就能得知我们的信息。   幸而这个工作量十分巨大,传递方式又受自然环境影响较大,敌方得知的消息并不全面,所以我们抓住郭洁时,她还在抛洒记载同样信息的赤珠叶。   我等待她的百番狡辩,谁知她就说了一句,“我姑母不知此事,你若与她为难,我做鬼都不放过你。”说完,就一头撞死在赤珠树下,那喷溅的鲜血与赤珠叶一样鲜红。   我问浮梦是不是早就发现了,他幽幽地问我,“你觉得呢?”   虽然郭洁誓死保卫郭相爷的清白,但我心中对其不可避免地产生怀疑。   郭相爷会通敌卖国?   所为何事?   我将发现的情况飞鹰传给陆远,或许路途较远也或许陆远那边的战况已经白热化,香哥一去不复返。   而虎跳崖这边,敌方再一次发动猛烈进攻,将士回来告诉我,最多不过一日,我们的火药就会用完,到时我们留下的士兵不足以抵挡敌军的千军万马。   入夜,我脱下王袍,绑上鲜红的发带,如果陆远不能活着回来,我也不愿苟活,能一起战死沙场也不为一件美事。   拿起长剑,我的手还在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我本是一个弱女子,根本拿不起!我寻了一圈,拿来一尺白绫,将长剑紧紧绑在手掌上。   石岭不过一个不大的城镇,城中并无华丽的宫殿,我居住着郡守府,府居白石山,山不高,却错落有致,夜间楼阁的悬纱被吹的翩翩起舞,我握着长剑横冲直撞地朝外冲去。   又一个白纱起落间,浮梦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立马将剑藏在身后,自然瞒不过他的眼睛,他语带哀切,“王觉得浮梦会阻止王。”   我避开他的眼睛不说话,郭洁是内奸,郭相爷肯定脱不了关系,与郭相爷关系密切的浮梦就没有问题?   我不相信,浮梦为何要参与细作活动,最后他又为何要提醒我,他的行径这般矛盾,让我愈发看不透他。   “如果我回不来,你就不要守着石岭了。”这算是我对他的一种安排。   我已远去,他的声音还是轻幽幽地被夜风送到我的耳边,“我不会让你死的。”   ☆、第 27 章   赶到虎跳崖,战事仍旧激烈,被火药弩射中的士兵惨叫着倒地,不多时就没了动静,但是一会儿又有沉重的脚步声在通道的尽头响起,敌军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人数,又仿佛通道那头是地狱,先前倒下的士兵变成不死军团,向我们讨命来了。   每一轮脚步声响起时,我方士兵的脸色又会沉上一分,我听得头皮发麻,汗水已不知几次打湿衣裳。   终于那一时刻来到了,将领附耳低声道,“王,火药用完了。”她的脸色透着一分绝望还有一分兴奋。   我望着通道那头再次出现的影影倬倬的人影,眉头几乎凝成一团,片刻后又舒展开,我的心情似乎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尽力而为,我们多杀一个,攻京的军队就少一个敌人。”   不知是不是我的这话起了作用,士兵慢慢放下手中的火药弩,拾起大刀或者长剑,她们又开始围在我的周围,用她们的血肉之躯将我保护起来。   我有些热泪盈眶,“谢谢,谢谢你们……请将你们的刀对准敌人。”   突然嘶吼声震彻虎跳崖,双方终于厮杀到一起,起先我还记得一些场景,当一股热烘烘的血喷洒到我的脸上时,一切都安静了,没有了任何声音,我只看见明亮的圆月下,有人挥刀,有人砍下,有人反抗,有人死去……   直到,“你们快杀过来,她们的王在此。”   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立在月光之下,往昔的权威华贵在这一刻都变成狰狞的面容。   是郭相爷。   见我看着她,她兴奋至癫狂地朝着敌营那边跳去,“快去杀了她们的王,大部队都去了京城,这里不过五十人,只要她们的王死了,陆远夺下京城又有何用,哈哈哈哈……”   “抓住她。”我如同从梦魇中醒来,立即对身旁的人下命令。   对方也受到郭相爷的刺激,涌入更多的人,但是在他们靠近我们之前,总算成功控制住郭相爷,我们节节后退,终于退到虎跳崖的这一端,就在她们挥起大刀的时候,无数冷箭从四方的草坪中射了出来。   然后又是大厮杀,再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在曙光升起来之前,我看见有鸟在战场上低飞,那血流成河的地方映着天空的朝霞。   我们竟然胜利了,对方在郭相爷的刺激下进攻的士兵竟然是敌国留在虎跳崖的最后一波士兵。   我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极了,如果她们再多一白人,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   郭相爷会跑到战场自然是我故意让人放进来,她只看到浴血奋战的那五十人,埋伏在草丛的一百五十人她不知道,王都在打先锋,谁相信后面还有人?   这招险棋走得漂亮极了。   我与士兵们相携着走向石岭,绑着手掌的白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我有没有受伤不清楚,这会儿有的只有兴奋和愉快。   郭相爷也没料到对方会输,她的脸上更多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直到跪在郡守府的青石地板上,她才幡然醒悟。   起先她咒骂我是个懦弱无能之辈,我一直都知道全国上下都背地里叫我懦弱王,我从来不觉得惭愧,因为按这个世界的标准,我确实无法做到英明神武,决断果决,但是我一直在努力,也一直在进步,我懦弱胆怯,但是我也知道保护自己的臣民。   “而不像你,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却将百姓推向水生火热之中。”没有郭相爷的兴风作浪,荣姚两国根本不可能知道我与庞华家族闹翻的事情。   面对我的控诉,郭相爷显得无动于衷,她想打败我,从精神上,可惜未能如意,于是她开始攻击我身边的人,无论是陆远还是小智子,他们都深得我的信赖,郭相爷无从下手,但是她很聪明的选了一个人,不过寥寥数语,我们的关系已经剑拔弩张。   是浮梦。   郭相爷竭尽所能地挑拨,将浮梦入宫之事说成天大的阴谋,我是不相信浮梦,但是他也绝不是郭相爷口中如此不耻之人,我笑得神秘莫测,“郭相爷……你有所不知,孤的暗影卫已经从庞华家族打听到最隐秘的东西,相信在接下来的日子,孤与庞华家族会相处的很愉快。”   殊不知就是这句话彻底改变了我与浮梦之间的关系,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这样说吗?   不知道。   听到这话,郭相爷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你……你……暗影卫竟然是真的……”片刻后她脸上却露出一抹奇怪的神色,她郑重地问我,“你会娶谁为后?”   我奇怪地看她一眼,认真回答,“自然是陆远。”   “你会一生一世待他好,永不辜负他?”又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自然。”   “好,那好,哈哈哈……”郭相爷仰头长笑,显得疯疯癫癫,“希望他的命能比他好。”她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最后说道,“你不能让他生孩子。”   什么意思?   她诅咒我不能让陆远生孩子,我勃然大怒,想要详细问之,只是郭相爷已经咬下舌头,直到她死,再没说过一个字。   ☆、第 28 章   收到陆远的信件时,已经秋意渐浓,雨自虎跳崖一役后一直没有停歇,整个石岭都湿漉漉。   我收好信件,心情愉悦舒畅,原来陆远他们已攻入京城,因战事胶着他才一直没有写信,如今似乎成功在即,他才得空向我报忧。   想起虎跳崖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不仅有些得意,到时待他回来,我一定要添油加醋地形容此事有多凶险,还让他多心疼心疼我。   我正意淫的得意忘形,浮梦走了进来,“王笑得这么开心,一定是陆将军那里有了好消息!”   浮梦笃定地说,我见他面容平静便点点头,“浮梦一向心细。”   他在我侧位坐下,一副有事要说的模样,我便打起十二精神认真立起耳朵,他在我耳边低声一笑,“母亲大约也拿我没办法了,那一万精兵也于昨日赶往京城协助陆将军。”   一直悬在心头的石头猛然落地,我惊喜地一下站起来急忙走到浮梦身边,又一把抓紧他的手,“此言当真?”   他微微点头,“我为何要骗你。”   我高兴得走来走去,又是捶手又是咂嘴,即便庞华家族不派这一万精兵,她们此时的作法也表明她们已经站在我这边,荣姚两国再想侵占我国领土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   浮梦这么做……我望向浮梦,他目光星星点点,不知何时往日那一潭冰寒池水已化作绿黄春水,雾蒙蒙地看着我,令我说不出话来,可是我不能不说,我不能再左右为难,“浮梦,你知道陆远回来后我……”   浮梦突然打断我,“我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呢?”   我狠下心来,“浮梦,你知道我不是菁华是小安的,对小安来说,她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陆远,第一个爱上的也是陆远。”   “所以,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枉然?”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却很快释然,“我浮梦骄傲一生,你既然不属意我,我也不稀罕,等那一万精兵随陆远来接你时,我便回御龙山。”   浮梦一下转变的太快,令我有些狐疑,也有些不知所措,那时我还不知道正是我在郭相爷面前的胡说——打探到庞华家族的隐秘一事,令浮梦慌了阵脚,如果我真的打探到庞华家族的秘密,那么浮梦完全不用以嫁给我的方式留在我的身边,但这不是浮梦想要的,若要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他必定要成为我的夫才会心甘情愿,为打破尴尬我忙问道,“你不是找我帮忙?到底什么忙?”   “你既然已选择了他,这忙不帮也罢。”他平平淡淡地说,我突然心生内疚,我还欲再劝,他却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指着桌上他一早进来就放在那里的一个精致篮子。   “今日得此大喜讯,我们不如喝一杯如何,下次你我单独喝酒就是你愿意只怕陆远也不愿意。”说着他从竹篮里拿出一盅酒几样小菜。   我凑过去见那倒出来的酒竟然是玫红色不由惊讶地拿起来闻了闻,浮梦宛然一笑,“这是御龙山的野玫果酿造的,气味芬芳,入口香甜,但是切不能因为这样小瞧了它,它的后劲极大。”   我不以为然,就着小杯喝了一口,“不就是果酒,能有多醉,再说你将我灌醉还怎么聊天?”   浮梦递来筷子,“酒菜吃完,后劲正好上来,到时你只管睡你的大觉,谁与你再胡说下去。”   或许因为捷报心中惊喜,也或许因为浮梦即将回去心有内疚,还因为他确实没带多少酒,就那么一盅,我总共五杯都没喝到,所以我当时从来没怀疑过他,哪怕一丁点也没怀疑他。   我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夜雨太大,竟然将我从醉酒中惊醒,我迷迷糊糊的抬起头,见窗户也没关,夜风将悬纱吹得到处飞舞。   于是大喊着,“小洪子小洪子,给孤倒杯水。”   一只手从一旁端来一杯水,我就着那双手喝了下去,迷迷糊糊一看,竟然吓了一跳,紧接着喜上眉梢地大吼一声,“陆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远笑着不说话,那双有力的手在我背上按摩起来,我舒服地眯起眼睛,目光却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他,无数的话语一点都不经过大脑的蹦了出来,他始终不说话,笑眯眯地温柔地看着我,说到最后,我竟然胡扯道,“陆远,我怎么看你越来越像浮梦?你跑去整容呢?你之前多好看,不用整成他那样……”   话一说完,慢了半拍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我后悔不已地偷看他,他果然手上一顿,就在我准备讨饶求情之际,他一抬手,我立马闭上眼睛,他肯定要家暴我吧,来吧,我认了!   却感觉一样带着体温的东西柔软地落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睛一看,顿时觉得气血上行,差点爆表,陆远竟然□□地站在我的面前。   他那么美,他看着我笑,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今夜开始将彻底不一样了,或许是我从此属于他,或许是他从此属于我。   他亲吻我的唇,柔软冰凉,还带着几分冷香,那香刺激着我的神经,似乎有个不一样的声音想将我从这种迷雾般的梦境中拉离出来,我几欲摆脱,却被陆远抱的更紧。   他的肌肤柔滑细腻,犹如上好的细瓷,我惊叹之余手指流连忘返于他的全身,他突然发出一声喟叹,入我耳中,竟然带有魔力般刺激着我全身的细胞,我开始躁动,亢奋,这种异样又冲动的反应令我有些不知所措。   陆远掰正我的脸,气息喷洒在我的脸上,“小安,小安,不要怕,有我在。”一如陆远往日对我的保护和照顾。   我按照他的引导,循序渐进,直到香汗打湿云发,锦被落下床榻,我突然心有灵犀,以往一直迷惑不甚明了的男女之事突然豁然开朗。   我惊诧于造物主魔法般的手法,带着异样的兴奋开始进退试探,身下的陆远却慢慢抓紧锦被,我端看着他的眉眼,夜色那般浓,而他那般醉。   兴奋的尽头,我全身快乐得战栗,犹如一只捕捉到猎物的八爪鱼紧紧扣住自己一直都只听说,如今终于一见的宝物。   我拼命地吮吸,贪婪地吞噬,难以抑制的关头,陆远似乎在我身下挣扎,我想要克制,却根本无法,所想所思都是想要更多……   他完全可以打晕我,可是他没有那么做,我带着身体上的满足与心灵上的愧疚沉沉睡去。   之后很多年,我仍旧记得自己醒来时的那个早晨,因为在那个曙光刚刚冲破连日铅云的早晨,一切都不一样了。   风很轻,我还有些睡眼惺忪,昨夜发生的一切以片段式出现在我的脑海,我觉得十分甜蜜,又有些羞涩,入眼,是陆远的肩头,他的皮肤那般白皙,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真是但得住香肩两字。   突然,突然我心头猛地一跳。   现在想来,即便是在那么不清醒的状态下,冷香一直在刺激着我,陆远身上是没有冷香的,能有冷香的永远只会是……   我已经坐起来,不用再猜忌,答案已经揭晓,是浮梦,浮梦赤身地躺在床上,他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他的身上布满抓痕和咬痕,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下面,那里布满血渍,皮肉剥落,血渍沾得满床都是,犹如一朵朵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是我干的,是我干的。   啊……惊叫从我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或许还有我的泪,我都做了些什么?我又将如何面对陆远还有……浮梦?   有人虚虚弱弱地从床上爬起来,他拥我入怀,拍着我的背,温柔轻哄,“小安,我没事,我没事的……”      ☆、第 29 章   我误将浮梦当做陆远,醉酒之后发生如此荒唐之事,已远远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   如今庞华家族的一万精兵正在帮助陆远攻城,如果我做出什么对不起浮梦的决定,不说京城有无收复的可能,单单陆远的生命安全就再也得不到保障。   捷报一遍又一遍地传来,就像是为了羞辱我一般,我再也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太医说浮梦的伤势颇重,若不好好休养会难以生养,这种让人尴尬地无地自容的话我也只能听着。   挥退太医,我才将目光从开始凋零的庭院之中收回来,回顾那夜模糊的疯狂激情,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怕,这是女尊世界赋予女人的能力,没有人告诉我这是女人天生的,也没人告诉我该如何控制,因为在她们看来这是天生就明白的,如同刷牙洗脸,亦或是入厕,有谁听过不知入厕怎么用力而拉肛脱的?   羞辱难堪,对他人伤害而产生的自责以及背叛等情绪在我心中充斥,它们犹如毒瘤一般生根发芽长大,我开始酗酒,只有酒精麻痹后的短暂时刻我觉得很快乐。   就这样,陆远凯旋而归,他将荣姚敌军赶出京城,他带着几万军师前来接我回京。   在马蹄踏响石岭之前,小智子他们回来了,我去见了浮梦,浮梦比想象中恢复的要快,脸色依旧苍白,但是气色好了许多。   他见我来看他,竟然眼中露出一抹惊喜,我别过头,装作没看见,片刻后在他床榻边坐下。   “庞华世女是怎么回事?”我始终难以抬头,或许就是这样错过浮梦脸上的释然。   “重疾不治。”浮梦声线低沉,不禁让我心生愧疚。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虚张声势地大发脾气,“你根本就不爱我,却一直委屈自己留在我身边,甚至全朝上下都知道我要娶陆远,你还是要留在我身边,如果不是世女,你肯这么做?你肯这样牺牲?”   浮梦闭上眼睛,似乎情绪难以自抑,“既然王上都已查出来,何必再来逼问我。”   我心痛难抑地说道,“浮梦你何必呢?这样害苦了我们三,我手中根本没有医治世女的灵药。”   小智子他们打探到世女得了一种怪病,只能像活死人一般躺在不腐床上维持生命,而庞华家族有一种传言,说是当世庆王是唯一能救世女的人,至于怎么救,拿什么救,小智子没有打听到半分,这也就是为什么从不与王族结亲的庞华家族居然让浮梦进了宫。   浮梦眼中突然迸发出一股坚信不疑的光泽,“庞华家族有知者,我们都信她,她说你能救,就一定能救,以前我也不信,现在我信,我信你小安。”   也就是说为了这个目的,浮梦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   那么,我抬头望着他,“那晚,你有没有在酒里动手脚?”   浮梦突然露出一丝凄苦的笑容,“王,那夜你看见的究竟是我还是陆远?”   我竟然落荒而逃。   号角已经吹响,全城人都斗志昂扬地迎接着陆远他们的到来,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能缺场?   我身着王袍,全身华贵,但是依旧觉得王冠沉重,眼冒金星,小智子在一旁拼命扶着我,“王,王,可不能让陆将军看出端倪。”   陆远,对,我的陆远,不能让你看出我一直 酩酊大醉,也不能让你看出我已与其他人有了肌肤之亲。   我扶着王冠,拉着王袍,在城墙上迎接着陆远他们的到来,那日阳光灿烂,陆远他们身上的盔甲熠熠生辉,而他额际鲜红的发带在冷硬的战袍中犹如一抹最柔和的风景。   而他,正用最明亮的眼睛,最冷峻的容颜将我一一刻画在他的心底。   还用那能融合冰山的笑颜温暖我日益枯萎黑暗的心。   我望着他,一直望着他,想拥他入怀,想亲吻他的一切,可突然,不可预料地,我的眼神就错乱了,直到他穿过城门,我都能感受到他强烈的目光,而我居然不敢看他一眼,哪怕是一眼。   日后一直当我守着迷踪山,看着七彩瀑布时,我总忍不住想,如果那日我的目光没有胆怯,我的内心没有怯懦,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第 30 章   朝会就在石岭的郡守府召开,场地狭小,人员拥挤,正因为如此,当那一刻来临时,场面异常尴尬。   陆远的副手汇报了战事的整个状况,事后总结陈词,荣姚两国虽以被赶出京城,但是并未退出我国领土,要想杜绝后患,一定要将她们彻底赶出庆国领地,归还边境十城。   自然如此,可是派谁去呢?   陆远为后已经是不用猜忌的事情,他手下能将不少,派谁去倒是值得斟酌。   “还望王派末将前去驱除荣姚。”陆远突然出列,引起一阵哗然,我猛地抬起头望向他,他竟低着头,一直不看我,一直不看我。   “爱卿……”我踌躇着说些什么。   陆远义不容辞地打断我,“荣姚不除,末将无以为家。”   我心底一阵抽痛,险些背过气去,幸得小智子输送内力给我,我倒希望那一会儿死去得了,既然还活着,有些决断不得不做,“你什么时候走?”   “即刻就走。”   大殿之上静悄悄,因为场地小,这种静悄悄就更加让人拘束尴尬,谁都看出我与陆远在置气,然而大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些大胆的甚至望向小智子,希望从他脸上窥得一两分真相。   “不随孤回京呢?”我破罐子破摔,甚至是有些生气地质问陆远,我知道我与浮梦的事泄露了,泄露者不是别人正是我,就在城墙上,陆远那么了解我,怎么看不出我的异样?   我是做错了,但是我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他都不问问我就要离开我?   陆远停顿了一会儿,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坚毅,“不回。”   我的心随着我的身体一起跌落在宝座上。   陆远果然说到做到,等不到天亮,他半夜就整军出发,是嫌这里的空气脏吗?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我望着军队远去的方向,太黑,什么都看不见。   夜,我跪在佛堂,狠狠扇自己耳光,我接受不了内心越发龌龊的自己,因为在陆远离去的时候我竟然松了一口气。   我从来就不是大女人,又为何要给人承诺,真正是可笑。   扇得出血的脸竟然都不觉得痛,心也不痛,只是黑得如同眼前的这个庙堂一般。   兴许我自虐太过,小智子吓坏了,只得贸然去求了浮梦。   浮梦捉住我的手时,我竟然认不出他,之后他说我眼神涣散,浑然不像还活着的人,那时就是打我也无用,他紧紧搂着我,不然我伤害自己,我在他怀中挣扎,他身上还带着伤。   再次意识清醒时,我人已经回到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以前觉得艳俗,如今却倍感温馨。   浮梦因为要照顾我,伤势未愈的他瘦了很多,但是我无暇顾及,我虽恢复了意识,却对外界再无任何兴致,即便是陆远来了我也不会抬一下眼皮子。   偶有捷报传来,浮梦拿至我的床边念读,我也不知我有没有听进去,如今想来,心底是期盼的。   收复边境十城并无想象中的简单,战事日益胶着,我依旧活死人一般的躺在床上,当浮梦念到春城一役我方损失惨重,陆将军身受重伤时,浮梦伏在我的胸前泣哭不已,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不会嫁给我,他说无论庞华公怎么施压他都不会嫁给我,但是唯有一点让我答应他,那就是让他留在我的身边,因为他要救他妹妹,不然庞华家族就绝后了,他要一直守在我的身边,直到我找到神鹿宝藏,还因为……还因为他有了我的骨肉,他希望孩子出生后能见一见自己的母亲。   我的手指头先于我的知觉动了动,我一直都很奇怪,自己对孩子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感觉,仿佛豁出性命也要去保护一个不存在的孩子,但是我对前尘往事好多都不记得了。   “孩子?”我呆呆地望着他。   浮梦脸上的表情既喜又悲,他点点头,手不自觉地抚上那个一点也不鼓的腹部,而他消瘦得形容也让我震惊不已,这么瘦的人养得活肚里的孩子吗?   我急忙唤小智子进来,责备他为何让浮梦瘦成这样,小智子又惊又喜,刚要回答,我又脱力朝床下栽去,吓得大家手慌脚乱……   我总算好起来,没事就去看看浮梦,经过他同意,我能随时摸摸他的肚子,手法娴熟,经验老道的样子时常令浮梦纳闷不已,我只好解释一些古书上看见的法子,能防止孩子脐带绕颈。   不知是我故意回避还是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几乎不再提起陆远,浮梦也不提他,我们只聊孩子,我们都希望是个女孩儿,没想到期许竟然一致。   当得知这个世界是男子生孩子,女子哺乳以后,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既然男子都把孩子生了,为什么不一并把奶也喂了?   浮梦笑道,“男子可没有丰满的□□,如何储存奶水?”   长着丰满□□的男子,我再一次凌乱。   后来我想这个世界之所以如此,大约是想男女双方共同承担起生养孩子的责任,而不像我之前的世界,男子除了提供一个jing子,后续所有的一切都归女子承担。   在这个没有奶粉的女尊世界,男子将孩子生出来,女子承担起养育的责任,两人共同对一个幼小的生命负责,真是一种完美的自然法则。   “那就是说你生产的时候我就要开始涨奶呢?”我摸了摸自己的胸部,不知为何心底有种熟悉的感觉。   浮梦略微不自在地收回目光,脸色有些潮红地望向一旁,“也有人会提前产奶,不要过多刺激,最好让孩子吃到第一口奶。”   是初乳吧!我暗自点点头,自己的孩子定然要吃到最珍贵的初乳。   到了浮梦小腹隆起时,他时常会做些衣物给孩子,他不善针线,除了扎手,衣服做的也不够漂亮,我就坐在一旁唠唠叨叨,说他针线应该这么走又应该那么走,大约我唠叨地太厉害,他生气地将衣物丢我怀里,我高兴还来不及,拾起衣物就开始缝纫。   所谓理论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大约说的就是我,我做的比浮梦的还丑,他忍着笑说,“王还是去管管朝政的好。”   他在婉言规劝我,我对陆远一事逃避太久。   陆远受了重伤,但是他并未从前线退下了养伤,而是坚守阵地,一边指挥一边养伤。   我立在绵密的风雨中看着满眼的柳绿花红,对陆远的思念一下笼上心头,时间最大的好处就是遗忘,我甚至都忘记当时与陆远置气的具体细节,在这个鸟语花香的时节,我回忆当初,不禁暗恨自己怎么那么幼稚,既然做了错事,为什么不好好承认错误?   越是去想就越觉得自己混蛋,对陆远的思念也如潮水般将我淹没得无法呼吸。   直到有一天,我站在浮梦面前许久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明白了,说不伤心是不可能的,他强颜欢笑,“王会忘记我们吗?”   我不急于表态,虽然我如今仍不知如何处理浮梦与陆远的位置问题,但是我开始学习如何珍惜生命里珍贵的人。   我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情绪平静,直到他发现我的不一样,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还是愿意告诉他,“我似乎没做过母亲,但是我对这个角色充满期待,等我回来时,我会亲自哺乳这个孩子。”   浮梦的脸上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皇家只用乳母,从没有哪一任王亲自哺乳。   就这样,我一身轻松地赶往边境,作为神鹿大地的女人,我大约要跪在地上才能得到陆远的原谅吧!   庆王亲自赶往边境,小智子作为暗影卫的首领不得不承担起我的人生安全,他小声嘀咕我是一个任性的王。   ☆、第 31 章   陆远驻扎的帐篷离前线非常得近,近到可以听见士兵厮杀的声音。我掀起厚重的布帘,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入眼是篝火上正在熬煮着一锅黑乎乎的东西,一些黑烟徐徐升起,让本来就泛黑的蓬顶更加脏黑。   我走到篝火旁,觉得一股冷空气从帐篷顶吹进来,我抬头望去,竟然看见几片雪花飘了进来,边境已是寒冬腊月,战事紧张,环境艰苦,与京城的富丽堂皇有着天壤之别。   终于,我的目光落到离篝火不远处的床榻上,陆远躺在那里,盖着一层裘皮,左腿的位置包扎得厚厚的,里面似乎裹了不少药草,他没有醒,双眼紧闭,时不时颤抖着,睡得并不安稳,他消瘦得厉害,脸色的苍白让额际的鲜红发带更加夺目。我在他身旁坐下,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上他的左腿,真不知他究竟遭遇了多么凶险的战役,除去这里,全身还有不少伤口,就连他放在外面的手背都布满擦伤。   布帘被掀开,我回过头去,一个大夫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这大约就是蔡大夫,听士兵说她是一名游医,陆远在多年前就认识她,此人尤擅刀伤,若不是这次偶遇游来的她,只怕陆远活不到现在,她看见我跪下来行了一礼。   “蔡大夫,他如何呢?”我着急地问。   蔡大夫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打开药箱准备给陆远换药,“陆将军的意志坚强,伤势虽然严重但是已有好转迹象。”说着,蔡大夫手脚麻利地开始给陆远换药,解开纱布,刨开药物,一个被挖的几乎看得见骨头的伤口露了出来。   我一口咬住自己的手指,差点掉下眼泪,蔡大夫很显然松了一口气,“止血了,终于止血了。”   她将伤口敞开并不急于敷药,而是走向篝火上烧的咕咕作响的那锅药,我的心已经乱作一团,急忙问道,“怎么还不包扎伤口。”   蔡大夫一手拿盆一手拿勺,动作娴熟地将那锅黑乎乎地药膏盛进盆里,她瞥了我一眼,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是药三分毒,这药又很毒猛,上药前必须让他的伤口透透气,不然命保住了,伤口处的皮肤可坏掉了,一个男人,没了皮肤还怎么争宠夺爱。”这话……我知道将士们对我的意见很大,但是没想到竟然大到一个游医也可以明面暗讽我,我心里觉得委屈,可陆远如此模样,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连诉说委屈的人都没有。   不,曾经有,如今,他正躺在床上经受生死病痛,这么一想,我再顾不得自怜自哀,而是主动过来帮蔡大夫扶住盆子,“这伤是怎么来的?”蔡大夫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两分,她慢慢告诉我,陆远这伤是中了敌方的毒箭所致,春城一役打得十分辛苦,之前已经夺了一城,无论是因为我方军力疲惫,还是敌方驻守春城派有大量兵力,这一役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这么快就打的,但是陆远当时就跟疯了一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知埋头打战,很多时候都作为先锋军跑到最前面。他的箭伤就是冲入春城后陷入苦战,后来撤离时又被埋伏,大约前几次陆远都冲在前面被敌方察觉,此次一役,敌方在埋伏的地方用上最毒的毒箭,于是……我听得胆战心惊,心知陆远这次能捡回一条命完全是上天给我的恩赐,如果我再不珍惜,我将彻底地失去他。   就在我愣神的功夫,蔡大夫吩咐我,“按住他。”要做什么?我虽纳闷,还是依言按住陆远的肩头,却见蔡大夫舀起一勺滚烫的药糊,啪的一声盖在陆远的大腿上,几乎一瞬间,陆远的身子狠狠地蜷缩起来,那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我掀翻在地,他腿上的药糊要顺势流了满床。蔡大夫有些鄙夷地看着我,“看来还是要喊几个士兵才行。”   我一把拉下王袍,虎着脸咬牙按着陆远,“再来。”蔡大夫说陆远中的是剧毒,要用滚烫的虎狼之药才能彻底清除他体内的毒素,不然余毒不清,即便保住性命也没几年好活。药理虽对,但这种痛苦却不是常人所能忍受,上完药,我与陆远两人都如同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全身都大汗淋漓。   蔡大夫也满脸汗水,她擦了一把脸对我说,“最近战事不急,今日我就不施针让他醒过来处理军务,王上陪他好好休息一番。”   什么意思?我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没弄清楚。蔡大夫见我真的担心陆远,犹豫再三才告诉我实情,原来陆远昏迷前下了军状令,每日让蔡大夫施针点穴让他清醒过来处理军务。这样做对陆远的伤害极大,每次都是写着写着他就陷入昏迷,但也正是如此,春城一役虽然惨败,但是我军并未失去已夺回的城镇。   我已泪流满脸,连蔡大夫的样子都看不清楚,我只听见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出去了。傍晚,我将陆远全身都擦了一边,又给他换上整洁的衣物,再将帐篷内收拾了一遍,又通了风,总算气味好闻了许多。我将他枕在我的腿上,似乎想给他更多的温暖和愧疚,天渐渐黑了,帐篷内也已模糊不清,也不知哪儿来的光线,我能清晰地看见一片片雪花从帐篷顶的通风口飞进来,带着冷冽的气息,既冷又暖,我痴痴地望着,想着我与陆远的过往,那个无人前往的废宫,那棵巨大可以为我们遮风挡雨的香樟树……   突然,怀里传来轻轻的声音,“我一定是做梦了。”   我低头望去,陆远竟然醒来了,我欣喜若狂得几乎无法言语,“为什么这么说?”   “不然怎么看见你?”他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眼睛里有迷离梦幻的光,“小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多么后悔那么快就离开你。”我连连点头,眼泪一串一串地落在他的脸上,他接着说,“一定是神户要惩罚我了,惩罚我爱上凡者,即便是王都不行……”我觉得他开始说胡话,这种样子让我觉得害怕,有种弥留之际的不详征兆,我觉得头皮一麻开始大呼,“蔡大夫,蔡大夫救命,救救他……”一时间人群鱼贯而入,点亮帐篷,端来一应用具,又匆匆离去只剩我们三人,我指着陆远语无伦次,蔡大夫上前查看了一番,脸色凝重地给陆远施了一针,陆远终于不再胡言乱语睡了过去。   “他为什么说胡话,他是不是?”我着急地问。   蔡大夫脸色更加凝重地打断我,“王也说是胡话,陆将军还在病痛之中,哪有不说胡话的!”   可是,他……蔡大夫不等我开口又道,“王还是早些去歇息,明日再过来探望陆将军。”说完,她就背着药箱出去了,我看着满室明亮,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我竟然没有一点胃口,想了想,我还是坐过去开始吃饭,因为我打算留下来守夜。   一看饭菜就知道是小智子张罗的,虽然胃口不好还是吃了小半碗,搁碗擦嘴,一回头竟然发现陆远醒了过来,他定定地看着我,好久才说了一句,“你真的来了。”   我犹如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到他床边坐下,“吃饭吗?”   他摇摇头,仔仔细细地看着我,看得我头越来越低,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时,他突然说,“你瘦了。”   我瞥了他一眼,低声问,“那你原谅我不?”   “原谅你什么?”他收回目光。   我这才想起他当时走的那么急,急到都不知道我与浮梦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该怎么说?我踌躇着,只是担心他的伤势会加重,可不得不说,“浮梦怀孕了,是我的!”我小心翼翼地说出来,小心翼翼地偷看他。   他脸上的那抹痛是掩饰不了的,犹如一把利剑也划破我的心,我慌忙抬起头,“那夜浮梦来找我喝酒,说是你回来了他就要离开,以后不定有机会,我没喝多少,可一觉醒来就看见你站在我面前,你主动与我交欢,我把持不住就行了好事,再醒来去发现是浮梦,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浮梦,不,不是,浮梦为什么会变成你,我真的不知道……”   我解释得一塌糊涂,陆远脸上的伤痛渐深,片刻后他又归于平静,“这么说你是怪浮梦?”   “当然,不是他拿酒来……”我猛地止住嘴,陆远已睁开眼睛,他平静地看着我,似乎不带一丝感情。“王上,这种事情你也无法担当了吗?”陆远淡漠地说,我头皮哄地一响,这是神鹿大地,这是女尊男卑的事情,我睡了一个男人,竟然连担当的勇气都没有,这是差劲透了。   我不再说话,垂着头玩着手指,心中有一种悲凉的情绪在蔓延,那是一种有苦说不出的悲凉,我被男人强了我还要承担责任,这是什么狗屁世界?我们之间似乎沉默了一个纪元那么久,最终我开了口,“我会对他负责,但是我不想失去你,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看见你的第一天起,我心里就只有你,也只想跟你在一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无法如意,如果这是为王的命运,我宁愿不当这个王。”我确实觉得疲惫不堪。   “小安,我一开始就说过不介意跟人分享你,这是真心话,我不介意分享你的人,但是绝不能跟人分享你的心,特别是浮梦。”陆远定定地看着我,脸上的伤痛又多了一分。   我猛地捉住他的手,“我没有爱上他,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如果你不信,你剖开来看看。”   陆远躲开我的目光,低声呢喃,“小安,小安……”   我趁胜追击,一把搂住陆远,“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不能离开你,如果你离开我,我就不要活了,还是让我死去好了……”   就这样,陆远融化在我的甜言蜜语里,我们似乎又回到当初。我亲力亲为地照顾他,他躺在床上笑望着我,小智子时常为我们逗笑,说的最多的就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爱恋男子的王,说我就是为陆远而生。或许他只是为我树立一个良好正面的形象,或许他说的真的是事实,无论怎样,陆远的伤势好转的很快,蔡大夫对着我的态度也好转了许多。   ☆、第 32 章   一个月后,陆远已经能下地行走,他处理军务,我就在一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例如整理房间,下厨等。   因为我是王,没人敢说些闲言碎语,而我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这些事情都落入众人的眼中,所以在很多年之后,人们时常谈及琰年庆王时,总会说,她会如此在当年就看得出迹象吧!   没过多久,陆远着手第二次攻打春城,他还不能上战场,但是指挥如神,不过十日就拿下曾让他惨败的春城。   士兵昼夜庆祝,整座春城亮如白昼,而我与他偷溜出来,共骑一匹黑马,因为他伤势未愈的缘故,我第一次感受了一下大女人的滋味,将他紧紧搂在怀中。   冷冽的寒风刮在脸上,刺骨的痛。   我们于黑夜里在荒野中狂奔,不知身下的马儿要带我们去向何方。   直到耳边的风声停止,我才睁开眼睛。   有微弱的光,深色的大地,枯萎的草皮,浅雾在流动,马儿垂尾打着响鼻,回音逼迫,视野也不广阔,仿佛四面不远处就有围墙之类的东西。   我们就这么静静地依偎着,仿佛眼前是良辰美景,又是镜花水月。   “小安,看天上。”陆远仰起头,我照做,落入眼中,璀璨银河。   先前的光就来自天上的星星,突然间,我觉得世界变得极大极大,犹如海洋般将我与陆远包裹在星海之中,我们享受着宇宙的浩瀚与宁静,又感受着彼此的真心和恋眷。   陆远靠在我的脸边,我能感受到他同样喜爱这片天空。   很多时候,我觉得陆远跟我是一类人,我们寂寞,孤独,却对世界没有放弃希望,总在寻找另一个类似的自己。   想到这里,我不禁想要记起曾经发生在我的身上,却被我遗忘的事情,我究竟经历过什么?会让我有如此深的孤独感?   “小安,你在想什么?”不知何时,陆远转过身来,他的眼睛很黑,像夜,又很亮,像星辰。   我什么都没说,只想吻他的嘴,一直吻到他的手顺着我的衣襟抚摸上我的ru房,一阵阵针刺般的感觉密密麻麻地袭来。   我□□出声,他停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捂着胸口,目光窘迫,最后不得已吐露实情,“应该快要产奶了。”   他的眼睛瞪了瞪,就在我以前他会发怒亦或是生气之际,他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的脸涨得更红。   止住笑,陆远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他听军队的士兵谈论过此事,若不想ru房疼痛可食用一种草药,连吃三日就不再产奶,也就不会痛了。   我闷不吭声,陆远将手按上我的肩头,“小安为何不愿吃?”   我一鼓作气说出来,“我一直想亲自喂养孩子。”说完,抬头偷偷瞥了一眼陆远,谁知他竟然意外地笑望着我,眼中藏着一分揶揄。   “哇……你学坏了,你好坏!”我嚎叫一声扑过去,将他紧紧箍在怀里,使劲挠他痒痒,直到他受不了一个剪刀手将我制服在马背上,我想我以后大约就是夫管严。   陆远是个品性高洁的人,他爱我,一心一意,同样他也期待我一心一意地回报,当浮梦出现时,他虽然也嫉妒,但是他更在意我对浮梦的态度,他不希望我在浮梦的事情上有半分的退缩和不负责任,也就是说,相对爱情,他更看中品性。   这让我想起神鹿大地的传说,据说这片大地在很多年前是神鹿的乐土,它们守护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神秘宝藏,无论是谁,只要拥有这个宝藏就能实现最大的梦想,或许是财富,或许是权势,无论谁都对这份宝藏垂涎三尺,唯独坚守这份宝藏的神鹿无动于衷,它们忠心耿耿地守护着这份财富,就像墓葬的守陵人一般,贡献着它们一生的生命,久而久之,这个宝藏被称为神鹿宝藏,这片大地便被称为神鹿大地。   这个故事一直让我觉得过于简单而略显粗糙,但是今天,我突然将陆远和神鹿联系在一起,因为神鹿没有拿宝藏换取任何梦想,它们只是默默无闻守护着宝藏,亦如陆远守护着我的庆国,而他亦对我和我的国家没有任何要求,只是希望我与他同样品性高洁。   而他的出身,还有与我同样孤独的感觉,让我想到一个词语:寻找的神鹿。   我将这段分析一字不漏地告诉陆远,他问我在寻找什么?   我颇为得意地说,“寻找族群。”陆远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   之后没多久我们就返回军营,第三日,我返回京城,从胸部刺痛发育的情况来看,浮梦再有三个月就要临产,陆远说再过一个月就可以班师回朝,到时他会跟我一起守护浮梦的孩子。   ☆、第 33 章   一王两后。   当我在朝廷上宣布此令后,整个朝堂陷入一片沸腾,有惊讶难当的,有好奇不已的,也有摇头晃脑的,无论她们怎么想,这些都不重要。   陆远与浮梦同为王后,不分先后,不分高地,一位打理后宫,一位守护疆土,两人一视同仁,不争君宠,此令让我不失信陆远,又对得起浮梦,自此,我能夜夜好眠。   当我跨入浮梦的寝宫时,他半卧在床上,自我进来起就一直怔怔地看着我,我如沐春光,于他床边坐下,手不由自主地摸上他的肚子,看着他依旧纤细的腰身,心下不由感叹:想当初,我可是壮得如水桶。   我一惊……   想当初,当初如何?莫非我也怀过孕,那是什么时候?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最终有没有生下来?   再细想,脑海里似有一层浓雾将我的过往挡得严严实实,又如同往常一般。   “王,王……”浮梦不知唤了我多少遍,他眼中浮现出一片惊慌,我笑着拍拍他的手,不厌其烦地问他吃的可好,长重了多少,今日睡得又可好。   浮梦笑而不答,眼中的忧患总算褪去不少,他问我刚才想什么,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浮梦心细,疑心重,见他微微蹙起的秀眉,我只好将自己暂时失忆的事告诉他。   我不是之前的菁华一事他早就知晓,于是这个秘密也无需刻意隐瞒,何况我对这段消失的过去也十分介怀,总觉得它曾经影响过我的过去,甚至对我产生重大影响。   浮梦耐心地听我说完,聪明如他很快洞察到我对他态度的转变源自于他肚里的这个孩子,只是他未料到这个孩子竟然有可能跟我的过去有关。   “浮梦相信鬼神之说吗?”我问他,想起庞华家族那个如死尸一般活着的世女。   浮梦点点头,“我自然信,莫非这孩子前世就是你的孩子?你特意来寻她的?”   浮梦聪慧,过去性格孤傲说话从不投其所好,如今,他一旦想明白,说起话来可是句句中听,这何尝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记不起过去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而这个世界上又只有浮梦腹中的孩儿让我产生极大的情感波动,虽不明白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但是人一旦身处顺境,就希望事事都顺遂圆满。   我笑着直点头,嘴里不停念叨,“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光阴似箭,陆远班师回朝,他还带来一个好消息,他利用荣姚两国的矛盾,已挑起两者之间战火,如今她们正厮杀的厉害,短时间内再没有精力侵犯庆国。   我欣喜难当,庆功宴开至半夜,更是当着群臣的面将陆远夸了一遍又一遍,陆远如今除了大将军的身份还有一个王后的身份,对他拍马屁的人自然数不胜数。   陆远不耐这种场面,可又无法推脱,只得偶尔瞪我几眼。   待到宴会散场,东方已经吐着鱼肚白,我拉着陆远走向那片废宫,行至入口,遣散随从,我二人手牵手踏过刚刚泛绿的草丛。   那棵高大的香樟树早已冒出绿芽,我俩抬头看了它许久,最后相视一笑。   我们聊了许久,也聊得很深入,哪怕是关于浮梦的问题,我们也没有避讳。   庞华家族想要浮梦留在我身边,浮梦自己又有了我的孩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浮梦是不能送走的,娶他为后是唯一的选择,可我不能委屈陆远。   一王两后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制衡之法。   “你会很难做。”陆远的眼睛永远黑得像夜空。   我微微一笑显得颇为自信,“不是有你帮助我安慰我提醒我?”   他满意地点点头,“不能让浮梦的处境太尴尬。”   我捏捏他的脸蛋,“浮梦会让自己处境尴尬吗?”   “也是。”陆远皱起眉头,一脸苦恼的模样,“打战我倒是在行,宫斗却唯独不擅长,这辈子做了男子,看来是怎么也躲不过这个。”   我差点笑出声,何尝不知道他是在逗我,“你岂止要宫斗,你还要给我生孩子。”说着,将他按倒在地吻了起来。   吻到发髻凌乱,陆远一把推开我,“一月后我若传出有了身孕,满朝臣子不知怎么传我,一定说我见浮梦怀子,心急了。”   我去解他衣裳,“不是你急,是我急。”一想到那夜与浮梦间的醉生梦死会发生在我与陆远间,我就口干舌燥,心痒难耐。   陆远誓死扞卫贞洁,“再怎么也要等浮梦生下孩子再说。”   浮梦生下孩子,两后正式行册封大典,陆远怎么也要等嫁给我后再行房,真是一个老古板。   见他执意如此,我又脱不了他的衣裳,只好可怜兮兮地讨要福利,好在他并未拒绝,直到春光大亮,我还在对他上下其手。   大约十日后我才去看浮梦,坐了一小会儿就心思不属,只想着去见陆远。   浮梦并无异样,只是看着已经开始姹紫嫣红的窗外,见我如此,他回过头笑道,“臣妾有些累了,王先回去,这边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我自然按耐着心中的雀跃,一步三踱地朝外走去,行至外间正欲飞奔而去,浮梦突然唤住我,“王……孩儿可有乳名呢?”   我哪儿还拉得回心神,匆匆抛下一言,“你读书多,看着取一个吧。”   之后我再没去看过浮梦,要么忙着瞎指挥册封大典的事情,要么忙着见陆远,偶尔想起的也只有浮梦腹中的孩儿,可一想到浮梦看我的眼神,我就一点探视的欲望都没了。   我想他是明白的吧!   他明白我心中打定的主意,虽然让他贵为王后,享有天下人的艳羡和嫉妒,但是我不会再碰他。   是的,我可以给他一切,唯独不会再碰他。   从我的角度来看,这是我的最大让步,也是我的底线。   当事情发生时,我的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为什么是陆远那边出了状况?为什么不是浮梦那边?   小智子告诉我,陆远已经夜访死囚两次了,他要见的人是郭相爷。   陆远为什么要见郭相爷?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想起当时郭相爷在听到我要娶陆远的那番言谈后,似乎说了句奇怪的话。   她说什么来着?   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无关紧要,问题是陆远为何要见她,想起当初她背叛庆国的情形,陆远定然是要再询问当时的人与事,其中免不得一些鲜为人知的机要。   既然如此,我自然要支持陆远。   我有些责备小智子大惊小怪,小智子欲言又止,我再思小智子一路跟我生死闯荡,他又是暗影卫的头领,若情况平常,他断然不会跑来打小报告。   我也是心头一片杂乱,若是不问,似乎辜负了小智子的一片忠诚,若是问,似乎又破坏了我与陆远之间的信任。   最终,我还是问了,或许是因为我到底背负起身为庆王的职责。   “陆将军每次去都屏退了所有人,属下的人……有附耳听过,只听到锁链摩擦的声音,于是属下大胆猜测,陆将军与郭氏之间用了手语。”小智子说完就垂下头去,他知道这番话说出来可是将我彻底得罪了。   果然,我勃然大怒,“你,你真是长能耐了,还让手下去偷听,那是不是本王在床上放个屁你也要来听听?”   ……   大殿一片安静。   就在我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之际,小智子告诉我陆将军将再次夜访郭相爷。   所谓眼见为实,我决定亲自去看一看,就算是为了审问郭相爷,陆远也没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夜访郭相爷,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堂审,这么偷偷摸摸,一定有什么事情是需要隐瞒的。   ☆、第 34 章   之后陆远一直没有跟我提及死牢之事,我想要恢复陆家名誉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或许要等到王后册封大典之后。   我势必会答应他的请求,何况陆远一向不让我为难,我甚至得意地想,等他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际,我就跳出来当这股东风,说不定他一高兴就答应给我生个娃娃。   只是有一事让我有些费解,那日给孩子取名青诺后,浮梦开朗了很多,缓和气氛的话题在他来说信手拈来,不一会儿我们就聊的十分融洽。   想起他是庞华家族的人,家族繁荣几千年,说不定知道一些奇怪的手势,于是我按照记忆,比划了一些陆远曾在死牢里比出的手势。   浮梦脸上出现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仿佛什么他从不抱希望的事情突然实现了,是惊喜,更多的是难以置信,他盯着我认真地问,“王从哪儿学来的这种手势?”   我自然不会告诉他是从陆远那里学来的,于是搪塞道,“大约是我以前的记忆,最近模模糊糊记起一两个这种奇怪的手势,问了小智子,他也不知道,想着你家世代渊源,可见我是问对人了,你快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浮梦对我的话自然半信半疑,但是我前后变化之大他又是感触最深的人,大约踌躇了片刻,他说道,“其实庞华家对这个手势并不明了,我之所以知道这个手势,是因为曾经拜师神鹿门派,在家师自然仙人的一本古书上见过画有此手势的图案,只知它大概跟神鹿大地的传说有关。”   跟神鹿大地的传说?   那群守护宝藏的神鹿?陆远怎么知道这个?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陆远怎么会使用这么古老的方式与郭氏进行交流。   这种手势到底是一种语言,还是解读传说的密语?   我彻底混乱了,可又不能跑去问陆远,又是几番不明显地打听,浮梦坚称他知晓的只有这么多,我便不好再问。   从处死郭氏开始,京城的天空就再没晴朗过,仿佛受到她的诅咒,越来越多的乌云从四面八方积攒过来,连连数日,滴雨未下,天空已经乌得发黑。   产夫已经备了好多个,说是就在这几日浮梦就会诞下孩儿,我却有些焦虑地盯着天空。   若是孩子出生时被雷电惊到了怎么办?我又差人用厚重的棉被将门窗捂得严严实实。   此时已经入夏,门窗一封房间内就更热,即便是持续不断地更换冰砖也不顶事。   浮梦一边笑我,一边顶着肚子在院子里溜达,他看起来一派轻松,我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还不出来,怎么还不出来?   这个世间的男子没有产道,自然生产方式也与我之前那个世界大相径庭。   据说产夫会用迷踪山的一种石头为刀,切开孕夫的肚皮,取出孩儿后,再在伤口处涂抹上同样产自迷踪山的厚厚的树脂,不出一个月,伤口就能痊愈,非常的神奇。   而切开肚皮的那种石刀里面含有麻沸散的成分,所以神鹿大地的男子产子并不太辛苦,反而十个月的漫长等待才是最折磨人。   反观神鹿大地的女人,虽说不用生孩子了,但是那个……涨奶,实在不是一般的难受,如今我脖子以下的那个部位比起之前大了不少,时常还能感受到一股股水流从肩部的位置趟过,带起一阵阵酥麻。   不用别人告诉我,我也知道流过去的是奶水,就在早晨的时候,一位经验丰富的乳母来看了我脖子以下的部位。   她半是艳羡半是紧张地告诉我,“王,以老妇的经验来看,王女出生后不仅能吃到充足的乳汁,多半还喂不完。”我甚表欣慰,可她话音一转,“只是王的乳汁油脂丰厚,这小王女吃不完的若不及时挤出来,只怕极易造成堵塞,进而引发疾病。”   “那你的意思是?”我担忧地问。   乳母显得十分为难,最终一咬牙说道,“草民建议王不要亲自哺乳,堵奶后的疼痛非常人所能忍。”   我想了想,指着乳母道,“我要亲自喂养,疏通一事你全权负责,疼痛本王不怕,这么好的奶水青诺若吃不到一年,我拿你是问。”   乳母浑身一抖,惶恐不安地答应了,这人为了推卸责任,一开始就会选最保守的方法,我怎能让她如意,何况喂养的是自己的孩子,当然不能只念罚,“从现在起,你每月的俸禄翻两番,若能保我喂养孩儿满一岁,你的至亲中可选一位出来成为皇差。”   面对这种惊天喜讯,乳母可谓牙一咬,心一横,立马挽着袖子道,“那劳烦王到榻上躺一躺,草民需要给王疏通几条经络。”   自然,我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推拿按摩后我美美地睡了一觉,睁开眼睛时发现天空黑的吓人,小智子说才下午四点的样子,我望着黑压压的天空,总是觉得心神不宁。   我要去看看浮梦,行至半途,天空划开一道闪电,大粒的雨水落了下来,我心情微微松了一口气,一直不下雨,总让人觉得天都会掉下来似的,总算下了。   我嫌銮驾太慢,一路小跑着进了浮梦的寝宫,他的寝宫安静如常,并没有忙进忙出的人,我又松了一口气,最好等大雨过了孩儿再出世。   我放慢脚步行至屋内,也不见几个人,浮梦一向如此,我便只好大声问,“你们的主子呢?”   正在角落里整理东西的男侍奔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回答,“主子说闷,到院子里散步去了。”   散步?   我一路走来没看见浮梦呀!   “你们去找找他,雨都已经下下来了,一会儿房里就不会这么热了。”我挥手让他们去寻,浮梦不在前院,那应该就在后院。   不一会儿,刚才出去的男侍急匆匆地跑进来,“回王上,王后不在宫中,听看门的哥哥说,王后带着香歌出门了。”   我的心猛地一揪,他跑出去干什么,但是一想着香歌陪着他,我并不害怕,香歌是从庞华家族陪嫁过来的,为人谨慎,武艺高强。   “找,快去找,所有人都给我去找。”我站起来指挥,心中烦躁的情绪愈胜。   雨越下越急,出去的人始终没有回来,再等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我不顾小智子的阻拦,一头扎进大雨里。   雨真的很大,砸在身上一阵阵发疼,雨雾升起,四周一片氤氲,什么都看不清,我只好一边走一边喊,希望下一秒就在假山的石洞里或者盛开的花架下找到一脸无奈的浮梦。   可是没有,什么地方都没有,不时有人来给我汇报,说是什么什么地方没有发现行踪。   雷声轰隆作响,闪电一道亮过一道,天越来越黑,狂风骤雨吹破了无数灯笼,整座皇宫逐渐陷入黑暗之中,就像一个慢慢陷入淤泥的将死之人。   我一个激灵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冲着汇报的人大吼,“都TMD的出去给我找,找不到就不要回来汇报,快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说在楠木林看见了香歌,我离楠木林不远,一路跑过去还是花掉不少时间,见到他时,他犹如一座雕像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截枯木上。   “为何在此?”我怒问。   “公子吩咐。”香歌只听浮梦的话。   “他人呢?”我一把捏住香歌的肩膀,力气大的似乎能捏碎他。   香歌望向我,一向没有情绪的眼睛中含着一丝恐惧,“王,救公子,公子往那边去了……”顺着他的手指,我看见的是即将陷入黑暗的护国宫。   那是陆远的寝宫。   ☆、第 35 章   浮梦并不在护国宫,行至半道,在一道闪电劈下的当口,我看见陆远立在路边的凉亭里,电光中,他的脸色惨白惨白,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陆远一向肤白,他是战神可毕竟也是男子,说不定是怕打雷,我慌慌张张地奔过去,脑海里翻腾着各种各样自我安慰的话。   离得近了,我终于看清亭内发生的一切,那个被浇得湿透,混杂了不少污泥的地面上,浮梦半躺在地面上,他的发丝已经凌乱不堪,衣裙更是湿漉漉的包裹在身上,更恐怖的是他的肚皮起伏不断,似乎里面的孩子想要破壳而出。   “快拉我一把。”我冲还在发呆的陆远吼道,陆远一惊,赶紧与我一起将浮梦扶到亭中的椅子上,风雨太大,这里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我只得将浮梦搂在怀里,期望能替他遮挡到一丝风雨。   “快去喊产夫和御医,去护国宫生产。”我冲小智子吼道,他几个轻跃就消失在疾风骤雨中。   “怎么样?”我低下头问怀中的浮梦,不好,一点都不好,我知道前方等待我的绝对不是欢喜大团圆。   浮梦已经说不出话,他正在运气让腹中的孩儿平静下来,可是,已经要出来的孩子又怎愿意任人摆布,她拼命地挣扎,只想摆脱越发浑浊的羊水,她要出来,她要呼吸新鲜空气……   突然,怀中的浮梦一把抓住我,汗水,雨水浸湿了他的脸庞,他的表情狰狞而疯狂,他一把拉近我,几乎在我耳边疯叫,“菁华,你要保住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子。”   没有空气,窒息,难受。   浮梦腹中的孩儿已经发出最后的反抗,肚皮出现一波波浮动,激烈得犹如狂乱的海面。   我心如刀割,喉咙犹如被人掐住一般,同样觉得窒息得难以呼吸,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我面对如此残忍的一幕。   “用它,用它划开我的肚皮。”浮梦将一把小巧的银刀塞进我的手里。   冰冷的银刀却灼伤我的手,我忍着泪在他耳边呢喃,“你会没命的。”   浮梦推开我一点点,目光微微柔和平静了一些,他望向陆远,“你会照顾我的孩子对不对,视如己出!”   陆远怔怔地看着浮梦,他仿佛还身置另一个世界,不等陆远回答,浮梦拔开刀鞘,握着我的手朝他的肚皮划去。   几乎是一瞬间,我想都没想,反握住他的手,将我们紧紧搂抱在一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地抱住他,我感觉不到刀刃划开肌肤时产生的剧烈疼痛,因为我的心已经麻木,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那么期待的孩子,我甚至给她缝补了好几套衣物的孩子,那个名叫青诺的孩子。   这一刻,她的母亲选择让她去死。   为什么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电闪雷鸣,炸得我无法去看,无法去想。   除去浮梦的反抗,我还清晰地感受着他腹中孩儿的反抗,反抗我这个狠毒的母亲,反抗我这个无情的母亲。   什么时候没有了雷声,只有雨哗啦啦地下着,我觉得世界如此安静,抵着我腹部的肚皮再没有半分动静。   啪!   浮梦一巴掌狠狠抽在我的脸颊上,我回过神松开他,骤然发现我的血已经染红两人的衣裳。   “小安。”陆远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我,我却痴痴看着在长椅上坐下,任由雨水冲刷的浮梦,他的腹部依旧高高隆起,却平静得令人害怕,不多时,浮梦的气息也渐渐微弱起来,他一动不动地躺在雨中,我甚至以为他也死了。   小智子拎着产夫飞奔而来,她们急匆匆地检查,又惶恐不安地向我回禀。   她们说什么?   孩子腹死胎中,王后生命垂危!   “救活他,不然我诛你们九族。”我发疯般嘶吼着,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要大人孩子都活着,我犹如得了狂躁症一般疯狂地嘶吼着,直到陆远将我打晕。   孩子在踢我,孩子疯了一般地在踢我,她不是要出来,而是怨恨我这个母亲为何如此狠毒。   我猛地坐起来,才发觉刚刚做了一个噩梦,环视四周,是我的寝宫,光线微弱,不辨白昼。   我正在起身,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我脑海里流过,起先只是哗啦啦的溪流,慢慢形成长河,最终变成汹涌澎拜的大海。   那段缺失已久有关我前世身世的记忆在这一刻全数回归到我的身体内。   原来,原来如此。   原来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只是太短暂,一次意外的摔倒,竟让我和腹中的孩儿再也没能走下手术室。   过道里满是亲朋好友的痛哭声,我却并不觉得难过,直到看见躺在手术室上,自己身体的旁边同样包裹整齐的小小身躯。   那一瞬间,心中充满执念,我便来了这里。   我异常苦闷地捂住脸,我真的是追寻孩子而来,可为什么就在我触手可及的时候,孩子再一次离我远去。   而这一次恰恰是我亲手将孩子推向远方。   难以解脱的自责和挣扎。   “王,您醒了?”小智子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   “浮梦怎么样呢?”我闷声问道,我希望他活着,这样世界上总还有个怨恨我的人。   “庞华家族来人了,王后无恙,只是……”小智子语调悲痛,他跟我一样期待着这个孩子。   “只是什么?”我扭头望向小智子。   “王后再也无法生育。”   浮梦在雨水中躺了那么久,能保住命已经很不容易了,腹部传来一阵阵剧痛,摸上那个位置,上一世的记忆再次重叠起来,那时,我这里也挨了一刀,无论哪一次都没能保住孩子。   孩子,至于孩子,我抬起头仰望金碧辉煌的房顶,就算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又如何?   有时候,上天就是舍不得给你一个孩子。      ☆、第 36 章   原是准备迎接全国喜事的,突然之间变成丧事,然而孩子胎死腹中,不得举办丧事,最后一个可以倾泻诸人哀伤的缺口也被堵上,悲痛被闷在密罐里,等待着发酵变质的那一刻。   清晨的时候她被几个婆子用白布裹着装在摇篮里运了出去,我远远的从窗口看见这一幕,心已经毫无知觉。   对,是个女孩儿,我期待已久的小姑娘。   我本来应该看她一眼,但是我害怕她跟上一世的孩子长得一摸一样。   “王,吃点东西吧。”小智子在一旁劝慰着,我推开他的手,起身朝护国宫行去,明明知道这个时候不该去追问陆远,脑海里也有个声音在大喊大叫:蠢货,这不关陆远的事,你现在这样去质问他,他怎么想,庞华家族怎么想,天下人又怎么想?   可是身体就是不听指挥地朝那边行去,我进去时,陆远正端坐在椅子上,他似乎一直在等我,听见脚步声,他慢慢抬起眼睛。   “你还是来了。”他的语气平稳宁静,我的心却突然痛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打破沉默,泪眼婆娑地看着陆远,“陆远,今早我看见她了,她好小好小……”说到这里,我呜咽起来。   陆远叹了一口气,握住我的手,“小安是来问我那日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现在浮梦心绪不宁,身体抱恙,我无论说什么对他都不公平,你且熬过这段日子,然后你再去问浮梦,让他自己告诉你为何那日我们二人会在凉亭。”   我当时哭哭啼啼,全然没能体会到陆远的苦心,见他不告诉我,又似乎对我有些冷淡,我也没心情痴缠,便这样匆匆离去。   事后多年,我一直后悔没有亲耳听他说出这段真相,如果我当时再固执一点,是不是往后也不会伤他那么深?   大约一个月后,悲伤似乎减轻了一些,这大概是断奶药引起的幻觉。   原本已经涨得满满的奶水,就等着女儿出生后贪婪的吮吸,然而突如其来的灾难让饱涨的奶水无处消化,加之油脂厚重,我的胸部一度成为重灾区,那种疼痛可以用撕心裂肺来形容,可我倒是觉得解脱了一些,至少让我不用时刻面对心中的悲哀。   之后,御医们给我配置了大量的断奶汤,我几乎以汤药代饭,连喝一个月才将这充裕的奶水给逼回去,一同离去的还有身体上的疼痛,这种渐轻的疼痛状态让我产生我在好转的幻觉。   于是一个月后,我自我感觉良好地跑去看了浮梦,据说庞华公派了神医来养护浮梦,如今他已经好的差不多。   浮梦确实好的差不多,我进去时他竟然站在窗边看着院中的紫阳花,经过雨水的浸润,紫阳花已经开出最美的蓝色。   我松了一口气,心道庞华家族的男儿就是坚强,于是凑到他身边轻声道,“浮梦,我来看你了。”   浮梦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来,随着他转身,我脸上本还浮起的笑容顿时消散殆尽,心也沉到看不见的最黑暗的什么地方。   他没有变,依旧那么美,只是……再也没有灵魂。   他呆呆地看着我,不是在辨认也不是在回忆,他只是这么看着我,过了一会儿,他又回过头望向窗外。   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浮梦陷入幻境,暂时不会好转。”门外走来一人,面容平常,气质不俗,他便是庞华家族的神医。   我也是久久不能平复,看到浮梦这个样子,我才知道悲伤根本没有远去,我们正身处最黑暗的时候,根本不知出口在什么地方。   我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人抽走一般,重重跌坐在地上,小智子与侍从们慌手慌脚地将我抬到一旁的软榻上,神医又喂我吃下一枚药丸,我的五官知觉似乎才重新回到身体里。   “殿下节哀顺变。”神医盯着我,眼神深邃宁静。   看着这样一双眼睛,我似乎受到了某种鼓舞,就在想要溃败的一瞬间又有一个声音告诉我现在不是时候,我是一国之王,谁都可以倒下,我不能倒下。   闭了闭眼,我撑起来问神医,“他还能复原吗?”   神医点点头,“不难,难在殿下的身上……”   他说的语意不详,我挥退众人道,“你可畅所欲言。”   神医再次点点头,“殿下的心不在他身上,如今又没了孩子,他所有的希望都没了,心结不解,难以复原。”   我略感歉意,“神医见谅,我不可能朝三暮四,既然喜欢上一个人自然一直喜欢下去,更不能因为怜悯就又爱上另一个人。”   神医笑着摇头,“殿下多虑了,草民所说的心在他身上与爱不爱他并无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有些困惑。   “尊重,尊爱,理解,宽容,除去宠爱,想要在一个人身上花心思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说完神医朝我行了个大礼,“草民越位了,还望庆王恕罪,浮梦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往他为了庞华家族牺牲太多,如今好不易能过上自己想要的,却天不遂人愿,但愿殿下能善待他一生。”   我盯着神医,“庞华公要浮梦做什么?”   神医一征,大约没料到我会问的这么直接,他犹豫片刻,“有些事草民不能说,但是庞华家族要做的绝对伤害不到庆国半分。”   “但是我总要知道庞华公为何愿意将爱子送到本王身边?正是本王对此事多有揣测,才让本王曾经伤民千万,如今又害得浮梦生不如死,你们要做的究竟是什么?”我突然激动起来,要不是庞华公图谋不轨,胁迫浮梦嫁给我,他又何必遭此罪过,浮梦可是有心上人的呀!   神医突然沉静下来,似乎先前对浮梦的悲悯已经烟消云散,“请庆王相信庞华公,只要浮梦公子好好待在庆王身边,庞华公自然可保庆国千秋万代。”   这么说浮梦怎么样一点都不重要?   我不由怒上心头,“真是薄情寡义的家族,为了家族利益连儿子的意愿都可以不顾,浮梦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本王,你们胁迫他嫁给我,又逼他失身于本王,他生来的骄傲与自尊全数被你们毁了,事到如今我不会再相信你们,本王要找出浮梦的意中人,到时候还他自由身,让他二人双宿双息,而你们庞华公就等着计划落空,抱憾终身吧!”   神医震惊于我的言辞,略微想了想,换了一种语调,阴冷恶毒,令我十分厌恶,“庞华家族要令一个国家低头,方法千百不重样。”   哈哈哈,这就是庞华家族的求人态度,我突然替她们可悲起来,“我菁华何时怕过你们,过去可割十城,如今往后依旧敢割。”   “你!”神医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盛怒。   我狠狠地盯着他,“我菁华从不是被人胁迫的性子,你们既然是求我办事,那就拿出点求人的诚意。”   谈判眼见破裂,神医重新梳理情绪,很快就镇定下来再次换上先前温文尔雅的气度,“庆王息怒,不知庆王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我亦不再是感情用事的人,“告诉本王庞华公的目的,本王自然尽力而为,一旦本王帮助庞华公,庞华公不得再干涉浮梦的人生。”   “庆王要如何处置浮梦?”神医略显紧张的问道。   “自然看浮梦的意愿,只要他愿意跟心上人走,我菁华绝不会将他禁锢在这个地方。”我诚心诚意地说道,却全然不知正是这番言论将事情导向最坏的一面,因为那时的我不知庞华家族即将面临的灭顶之灾只能靠我才能安然渡过,庞华公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为也不会放开我。   而另一个,浮梦。   在连他都不知道的某个时刻,他已经将他的心一点一点,全数交给了我。   ☆、第 37 章   记得上一次照顾浮梦的时候,我们彼此还水火不容,而如今,我再一次将手中的汤勺喂向他时,他竟然不知张嘴。   我不辞辛苦,亲力亲为地照顾他,喂他吃饭,帮他洗澡,亦陪他睡觉,就这样熬了一个月,在睡莲凋谢的最后一个清晨,我正为他梳妆。   他突然问我,“小安,你愿意这样照顾我一辈子吗?”   我的手停在半空,惊喜浮上心头,接踵而至的却是无言以对,我这样照顾他一辈子,那陆远呢?   可镜中的浮梦脸颊布满泪水,我从未见过浮梦的眼泪,他总是那么坚强,坚强得让我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如今他却失声痛哭,在我怀中溃不成军,那哭声犹如一首最悲伤的挽歌,在纪念着我们的已经死去的孩子。   我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不管怎样,浮梦从极度悲伤中走了出来,这是可喜可贺的,虽然这点欣喜在巨大的悲伤面前是那么的卑微。   而我终于忍不住问起事情的缘由,浮梦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总是很轻易地就流出眼泪,他的眼泪无声无息,却令人窒息,他告诉我,“王,那不是你想要知晓的秘密。”   他越是这样说,我便越是想知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证据摆放到我面前时,我才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要真相。   数十封陆远与荣国王女的通信,满纸都是庆国军队的动向,数不清的叛逆之罪,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通信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实则缠绵悱恻的情感纠葛。   这是真的?   还未完,郭相爷早已明了的身世被一挖再挖,原来她早已认识居住在紫竹桥的清远公子,并对其情根深种,然而来不及迎娶对方,清远便嫁入皇宫,也是从那时起,她突然不再胡闹,每日认真办理公务,凭借家族的势力与她自己的努力,不过短短五年就位列相爷一职,随着手中权势的增大,她要见上清远并非难事。   若只是这样,郭相爷并不会背叛国家,随着她的努力,她与清远之间甚至能偶通书信,我看过那些书信,不过是些寄情于景的诗句,并不能说明什么,但是书信出自大臣和嫔妃之手,那意义就大不相同。   郭相爷对清远情谊渐深,几乎已经到了肝脑涂地的地步,但是一场宫闱之争,清远惨败,远在宫城外的郭相爷对此一无所知,在她知晓清远离世的事情竟然已经是三日后,而且不是讣告,是暗线偷偷告知她,仿佛死去的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宫人。   之后陆家被抄家,女人充军,男人为妓,都不是她能够干涉改变的,她只能心头滴血地看着这一切,复仇的种子已经深种,只等发芽成长。   这之后,陆远的每一次晋升,到了郭相爷这里都有惊无险的通过,尽管郭相爷行为谨慎,但还是有人见到她与陆远私下见面,时移境迁,人证依在,只需我召来问一问即可。   充军之路九死一生,陆家女人无一幸存,充为军妓的陆家男人们……   当年陆远能进军营正是清远临死前唯一的请求,先皇念旧又念及他乃一介男子,不可能日后作出些犯乱之事,何况,先帝与大多数人想的一样,一个娇滴滴的闺阁男子一旦进入军营,多半夭折,于是这才放了陆远一马。   而她家的男人们全部充为军妓,一些年长有身份的男子受不了此等侮辱,当场就自尽身亡,陆远生母虽不是多大的官,陆家上下门风却极为严谨自爱,等长辈一自尽这些年幼的男子们也欲跟着自尽,却被王后的一道密召给阻止。   密召说,若是陆家男子一个不活,陆远必进军营受辱,若陆远不愿拖累大家自尽在先,陆家男儿全为人彘。   此召一出,谁还敢为了自身名节而自尽?   陆家男儿全部充为军妓,最年幼的不过七岁,而陆远只得默默承受这一切。   陆远说过他的手曾比我的还要柔软,我竟不知在那双柔嫩的手掌变得厚实充满老茧的过程背后,他到底背负了怎样的血与泪。   陆家男儿最后怎么样呢?我从未听他说起过他们,他如今贵为王后,他也从未为了他们向我要求过赦令。   又一份密报递到我的面前,我颤巍巍地拿起来,那上面说,在先王先后相继去世后,陆家男儿的日子相继好过了一些,特别是陆远得王将军提拔后,他利用职权让陆家男儿得到多方照顾。   然而陆家男儿充妓多年,身体都不同程度地染上疾病,直至陆远战前受辱被调回京中任副手的时候,与他感情最深的陆家二公子,也是陆家除陆远外的最后一个男儿重疾不治,痛苦离世,据闻,陆远在他二哥离世前曾求见一面,却被二公子以身体污浊,气味难闻为由拒绝了陆远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想起那段日子,正是我与陆远初逢的日子,我以为他总待在兰君宫只是为了缅怀清远公子,如今想来,这是他在经历巨大悲伤后所能寻找到的唯一疗伤处吧!   所以那时的他总是会望着香樟树发呆,他不是在思念谁,而是在隐忍着心中巨大的悲伤。   “你让我看这些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指证陆远早与郭相爷勾结?甚至他还与荣国王女有染?简直是无稽之谈。”我不仅怒火中烧,不知是生气浮梦的恶意中伤,还是生气那几封似有若无的情书。   浮梦苦笑着摇摇头,“王,以您对陆远的情谊,岂是我几句话就能改变的?浮梦从不做如此自以为是的事情,这里面没有陷害,没有捏造,全是真的,浮梦只是把它们拿出来让王看一看,至于结论是什么,王愿意相信哪些,又不愿相信哪些,那都是王的事。”   浮梦说的很对,除了那十多份证据确凿的通敌信,其他的密报一律证明不了陆远曾经通敌卖国,何况那十多份通敌信也是可以作假的。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几封情书,字迹不会错,就是陆远的字,名章也不会错,也是陆远的,陆远真的跟荣国王女有染?   心一阵一阵地抽痛,让最近的我有些体力不支,摇摇欲坠。   离开浮梦的寝宫,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宫闱之中,满眼的繁华似锦在此时的我看来都是一种□□裸地嘲笑。   “小智子。”   “在。”   “去查,我要一切真相。”   小智子不动,我勃然大怒,他竟然也不听我的,“狗奴才。”我一脚蹬在小智子的身上。   他纹丝不动,等到我稍稍平息后才一字一顿道,“王,除去那些信件,浮梦公子说的……都是真的。”   我顿感五雷轰顶,神志不明,都是真的?陆远真的与郭相爷有联系?陆家男儿的事也没半分夸张?   那么,那么我与陆远的相识并非偶然!   只要稍稍动动脑子就能明白,一个人在他最悲苦的时候怎么可能有心情跟人谈情说爱,最正常的反应应是他要找出造成这一悲剧的源头,直面,解决,铲除。   对,他是来找我复仇的,而我,却自作多情地以为遇见真命天子。   “为何不告诉我?”难以言喻的苦闷在心中蔓延。   小智子的声音越发沉稳,“暗影队自承认王上起才对王的性命负责,那之后,王并无性命之忧。”   我浑身一惊,“他曾经想要杀我?”   小智子沉默了许久,终于点点头,“陆将军功夫不低,就微臣察觉到的就有一次。”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满眼的繁花尽失色彩。   ☆、第 38 章   陆远一事上,我选择了逃避。   其实我相信他没有背叛国家,没有背叛我,不然我不可能安稳地活到现在,甚至,我还能再自信一些,认为他起先是要向我复仇的,可后来被我感动,在经历一系列的患难后,他放下自己的仇恨,愿意跟我生活下去。   只是,我没有这么想,因为我的大脑很混乱,而那几封情书总是不经意地就蹦了出来。   陆远真的跟那位王女有纠葛?   我虽与其从未谋面,但也知道这位名叫神荣的荣国王女乃是神鹿大地久负盛名的传奇人物,她不仅容貌出众,才华横溢,在荣国更是拥有众多臣民的拥护和爱戴。   这样一个优秀的人物,陆远时常征战沙场,双方又怎么不可能认识对方,就像那个因为侮辱陆远而被陆远杀掉的姚国王女,神荣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人生知己,还是救命恩人?   神荣已经彻底成为我的假想敌,我就像众多恋爱关系里的男女一样,眼睛容不得一粒沙子,嫉妒之心日益膨胀。   若不是陆远来见我,或许我会一直逃避下去。   自陆远收复边城,挑拨荣姚之后,庆国一直太平无事,陆远褪下盔甲,虽然他依旧不习惯宫闱的广袖长衣,或许是身为王后的缘故,他也愿意去穿一些简单的宫装。   华丽而柔媚的宫装穿在陆远身上总有一种另类的气质,柔和中透着冷冽,华贵中酝酿着力量,除了他,再没人能把宫装穿得如此美丽。   我看着他一路行来,心想若是一切都回到从前该多好,可随着他的步步逼近,我的心也越跳越快,真的准备好□□裸的面对一切真相,我知道浮梦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相,而陆远将要说的就会是我想要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叹息传入我的耳畔,我慌忙抬头,正好看见他的眼睛透着幽蓝幽蓝的光,我的心猛地一缩,陆远很哀伤,他为什么哀伤,是我吗?我希望是我,却又胆怯地不敢再想。   还是无法问出口,小智子看出我的为难,他将一系列罪证陈列了出来,陆远走近几步,认真仔细地观看每一样有关于他的记载,我见他如此坦然,心中难免怀有一丝希望。   看完三分之一,陆远抬起头望向我,“王上,这些是真的,我确实受到郭相爷的暗中保护和帮助,她曾教唆微臣刺杀先王先后,而微臣确实心生杀机,只是那时候微臣地位卑微,计划被搁浅。”   我心头微微一跳看着陆远翻开下一列罪证,家族被灭,亲人受辱,又有奸臣挑唆,你心怀报仇之心并不为过,我能理解,我原谅你。   陆远仔细翻开,面上波澜不惊,不多时他再次抬起眼睛,“王上,这也是真的,二哥去世之际微臣偶遇王上,当得知王上的身份后,微臣确实再次动了杀机,前后有三次,但是……”他话音一转,我悬着的心跟着揪起来,陆远真的想要杀我,他真的对我动过杀机,我只觉得眼前白花花的一片,差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微臣认为王上与陆家的事情并无关系,而且接触中觉得王上是个心地仁慈的王,于是微臣放弃了,也幸好放弃了。”他这般感叹。   你痛失亲人,迁怒于我,想要杀我平心头之恨,我能理解,我还是不怪你。   然后,陆远继续翻开第三份罪证,我已不敢直视,那上面记载了他的通敌卖国之罪,也记载了他与神荣的情谊之事,只要他点头,我与他之间再也回不到以前。   陆远放下罪证,转身面向我,我见他神色那般坦然,突然有了一股很不好的预感,不要承认,什么都不要承认,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陆远微微点头,“这些也是真的。”   真的?   是真的?哪些是真的?   是他的通敌卖国还是他与神荣的情谊?   我疾步走下宝座,立于他面前指着哪些罪证质问,“真的?哪些是真的,你说,一条条给我说出来。”我怒不可抑,简直是用吼的。   陆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泄露我方军情,通敌卖国之罪是真的,当时我方举措对方总能先一步预料到,正是因为微臣的通风报信。”   “还有,还有呢?”你跟那个神荣呢?   陆远似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般,眼睛望向殿外道,“自作为先锋军以来,我与神荣就已认识,姚国王女曾多次设计陷害过我,幸得神荣相助,微臣才免受一次次侮辱,神荣文韬武略,气质不凡,若不是两军对垒……微臣是欣赏她的。”   我再也听不下去,怒吼道,“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陆远果然不再开口,我忍不住哭咽起来,却又舍不得赶他出去,直到怒火消散,我抬头望向陆远带着哭腔再次问道,“就算这些都是真的,之后你与我相处不是没有心动对不对?你是愿意嫁给我的对不对?你也愿意跟我一生一世对不对?”   陆远不出声,他的眼睛愈发幽蓝。   眼泪遮挡了一切,我看不见他的哀伤,只顾自己的痛苦绝望,“陆远,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如果你真的背叛庆国背叛我,你又为何帮我拿回完整的国家?”   陆远微微叹了一口气,“王,人心最是难测,而一个人很难从始至终保持自己的真心不变,我曾经恨过所有人,也包括跟我的家仇没有任何关系的你,也帮助着敌国想要灭亡庆国,这都是曾经的我的真心,不能因为丑陋不堪就不去承认,而在我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我得神荣帮助,因此我也是欣赏她的,再之后……直到认识小安,我才知道什么是善良,什么是忘却,而这时的我再次改变真心,想要从仇恨的桎梏中挣脱出来,成为小安想要的那种人,但是,无论是哪一种我,他都是真实存在的,即便没有今天的事发生,我也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让王了解到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对,这就是真实的陆远,当这么一个真实的陆远站在我面前时,我竟然痛得无法去直视,是不是每个人都只愿意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一面。   特别是对爱的人,我们就要刻意地去忽视他品行中恶劣的一面,甚至还要帮其隐藏?   那我看见的陆远究竟是不是真的陆远呢?   是坚韧冷静,总是救我于危难,替我守护庆国的人是陆远,还是通敌卖国,透露军情,与神荣纠缠不清的人才是陆远?   而我喜欢的又究竟是哪一个?   不管我喜欢的是哪一个陆远,我又该如何处置他,庆国的两后之争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这场争端以庆王失去继承人为开端被天下人所知。   如果我不处置陆远,将有失道寡助之险,如果我依旧选择包庇陆远,我的真心又如何安放?   就在我难以抉择的时刻,大殿上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贤媳,这是让本妇失去外孙女的罪人?”   我闻声望去,正见庞华公身着金棕色华服,气势汹汹而来。   ☆、第 39 章   面对庞华公的滔天怒火,一时间我紧张起来,她会直接对陆远发难吗?我该怎么阻止她?   出乎意料的是,她既没有动用高强的内力去伤害陆远,也没有恶语相向诅咒陆远,她而是紧盯着我,咄咄逼人,令人窒息得难以呼吸。   “庆王,整个神鹿大地的子民都在看着,难道……您想包庇他?”庞华公的话拨动着我的心弦,除去我的个人意志先不谈,在社稷与恋人面前,王者应该如何抉择?   毫无疑问,自然社稷优先。   问题落到陆远身上,同样如此,我若无法在此事上秉公处理,偏袒了陆远,传播出去的不是我庆王有多好色,而是让整个神鹿大地的子民认为我不是一个社稷为先的人,今日我可以偏袒陆远舍弃浮梦,那明日我便可以宠爱陆远抛弃子民。   子民对王的信任感一旦下降,庆国不保,我要成为庆国的罪人吗?   心又一次疼痛起来,这次是菁华的心,它已平静许久,让我以为菁华已经离去,如今这份异样的疼痛时刻在提醒我,我即便不是菁华,也不能抛弃菁华应该承担的责任,因为从我成为她的第一天起,我便是菁华。   “孤不会偏袒陆王后,彻查庞华王后失女之事,一旦明确,绝不姑息。”我说出此言,几欲呕血,眼见庞华公还要说什么,我不禁怒上心头,“你庞华家族图谋孤什么,孤未查明之前,孤绝不会再见浮梦。”   此言一出,庞华公万年不变的面孔终于开始龟裂,就好像一层薄纱从她脸上拂过,愤怒开始蔓延,她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却没有吐露半个字,只是她斜瞄着陆远的眼神让我不寒而栗。   然我怒火攻心又伤心欲绝,那时只想将怒火烧遍整个皇宫,让每一个人都跟我一样痛不欲生。   陆远被软禁在护国宫,而浮梦我又不愿见,一时间我的寝宫安静了许多,有时甚至能听见飞鸟扇动翅膀从天空飞过。   浮梦虽然翻出了陆远的旧事,但是那日失女之事依旧没有查清,香歌作为这起事件的唯一见证者,在王女腹死胎中没多久就自尽谢罪,而剩下的两位当事人,陆远和浮梦。   陆远不愿说,他让我问浮梦,似乎浮梦说的一切他都承认。   而浮梦,无论他给出的理由是什么都无法说服我,他那么期待这个孩子,就算是发现了陆远不可告人的过往,他也实在没必要冒着危险去质问陆远,这不是他当时的状态会做出的事,这背后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一定与庞华家族有关。   青诺的离世已经让我难以支撑,而陆远的背叛更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将我彻底压垮,在宣布了对两位王后的安排与处置,又交代了小智子继续追查后,我便一病不起,期间有好几次我都处于昏迷状态。   尽管昏迷着,我知道有人来看过我,他抚摸我的脸,亲吻我的嘴,甚至还将我搂在怀里,我不知道是谁,或许是陆远,也或许是浮梦,可无论是谁,我都不想再看,不想再问。   朦朦胧胧中,我似乎走到一个寻常的三居室家庭,清新舒适的环境,让人很容易放松下来,客厅有一座舒适的沙发,我觉得异常熟悉,便躺下假寐,不知不觉有些瞌睡我就闭上眼睛。   突然有人说话,那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每一个字都落入我的耳中。   “小安都快要生了,这事就不要告诉她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温和慈祥。   “那个王八羔子,我们全家真是看走眼了,我真想找几个老哥们把这小子给废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苍老却依旧火药味十足。   “唉,确实看走眼了,只是这事你和老王他们就不要凑热闹了,都退休的人了,就算你喊一车人也都是些老头儿,哪儿打得过一个三十岁的小伙子,你就别添乱了。”   “可我压不下这口气,我女儿在这儿给他小子辛辛苦苦的生孩子,他倒好,却外面搞女人,这次小安把孩子生下来了一定要跟我们家姓,绝对不能便宜了那小子。”   “嘘,小安在这儿睡觉呢!幸好幸好,被听见可就不得了。”   那种浓厚的像石头一样的哀伤再一次压上心头,这是曾经的我吗?曾经的我也被人背叛,我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   我再次昏昏沉沉地睡去,这次,似乎心底的最后一丝空间也被寒冰覆盖。   待到能下床行走已经是三月后,天寒地冻,偶尔会飘起小雪。   我想出去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护国宫的外面,那里一片黑暗,看不见半点星火,这是怎么回事,我问小智子。   小智子说自陆远被软禁在护国宫之后,他就不怎么出门,几乎整日待在寝宫之中,吃穿用度也越发简单朴素。   忽然背后传来踩压积雪发出的咯吱声,我回过头去,清明的月色下浮梦走了出来,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嘱咐他早点回去,不要冻了身子,就准备离去。   “你在逃避我?”浮梦恢复了以往的气势,我却再也不怕他,只是对什么都感到倦怠,对他感到倦怠,也陆远也感到倦怠。   “恢复的不错!”我的语气带上一丝奚落,心中固执地认定庞华家族在陆远一事上起了很大的催波助澜的作用,若不是他们,我会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对,一辈子蒙在鼓里,就像上一世,若不是我的父母,我将永远也不知道身边最亲密的人曾经背叛过我,可是这有什么关系,能被骗一辈子也是一种幸福。   我有不知道的权力。   而陆远的曾经……我连想都不再去想,那我如今还爱他吗?   不知道,永远不要跟一个遭遇过两次生死背叛的人谈爱字。   “你……”浮梦被我的态度激怒,他一把捏住我的手臂,“无论你承认不承认,陆远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那些不是我编造,它们明明就摆在那里,而你为何要惩罚我,我受到的伤害还不够吗?”   我停下脚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直看到他的愤怒停息,“我不会杀陆远,因为他是庆国的战神,庆国还靠他卖命,而你,我怎么会惩罚你,你的庞华家族可是庆国最大的□□,有了你二人,我庆国可高枕无忧,而我可夜夜笙歌。”   “小智子。”   “奴才在。”   “天亮之后传召,神鹿大地的所有男儿,无论出身,只要年轻貌美一律可入选进宫陪孤,哈哈哈……”我长笑而去,留下惊得回不过神的浮梦,还有……还有那个躲在阴影里的单薄身影。   你以为我只是说说?   不是。   小智子很快张罗了一批美男儿进宫,他们年轻气盛,容貌靓丽,几杯酒下肚,他们就是最好的解语花,我夜夜与他们笙歌,夜御数男,不在话下。   直到,直到浮梦推开紧闭的大门,一股寒流倒灌进来,我冷得打起哆嗦,神智到底清晰了几分,眯眼望去,大门外已经大雪纷飞,浮梦着一身薄纱缓缓而来。   我瞪着他,长期淫乐的双眼充满了血丝,他在我身边蹲下,声音娓娓动听,“王,您怎能抛下你的王后与他人寻欢作乐?既然您喜欢众乐,浮梦陪您可好!”   浮梦要缷下他的自尊来挽救我?   可我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挽救的,我眼里含着一丝恶劣的笑意,脱下他的长衣,将他拉倒在地,那些一开始被他的气势吓得退到两旁的男子,此时不再害怕,见我们纠缠在地上,他们一涌而上,荒淫无度的夜生活再度拉开帷幕。   将醒未醒之际,天空还是藏青色,殿内烧着旺火,即便外面大雪依旧,我依旧不觉得冷,我迷迷糊糊看了周遭一眼,微弱的光线中,昨夜陪伴的美人们已经走光,他们知道我醒来后不喜欢看见他们,所以大多都是趁夜离去。   可今夜身边多了一人,是浮梦,昨夜我与他当众交欢,形容狼狈,简直禽兽不如,但是那又怎么,因为我都快不记得具体细节。   我爬起来,将他拉到身旁,骑了上去,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光线,势必要有性 爱作伴。   当我正在奋力耸动时,那双世间最柔媚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没有星辰,却有浩瀚之水,他盯着我看,我的表情凶狠又冷硬,他突然问我,“落到最底下会是什么样?”   我一愣停下动作,感受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栗,突然我咧嘴一笑,朝他疯狂地吻去,最底下……我现在不就在最底下,可你看见没有,我是多么的开心,多么的快乐。   ☆、第 40 章   我的荒淫无度已经引起整个庆国的恐慌,她们害怕再一次经历逃亡陪都的命运。   浮梦频频出来主持大局,渐渐人心开始稳定,因为他的御下得当,又有庞华家族的支持,人们似乎相信即便庆王昏庸,庆国依旧会国强民富。   于是讨伐陆远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而我的意图也随之暴露无遗,因为陆远的背叛和不解释,我在惩罚他的同时也在惩罚我自己,我用昏庸无道的方式让自己在庆国的历史上遗臭万年。   陆远一天不向我解释,我就荒淫无度一天,我们拖着彼此,似乎成为一个无解的题。   直到……浮梦跪在我的面前。   他告诉我他之所以那日去寻陆远而是他发现陆远能够救他的妹妹,他先是放下身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然而陆远并不答应。   实在无法他只好用陆远的秘密相要挟,谁知陆远依旧不答应,眼见救妹无望,浮梦一激动就动了胎气,以致孩子……   陆远怎么会有救庞华家族世女的方法?   想到曾经看见过的那具干尸,干尸还能变成活人?   真是无稽之谈,除非有邪功歪法。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沉声问道,“陆远一介武夫,怎会医治病人,令妹已是……那般模样,不寻神医怎么倒找到他的头上?”   浮梦面露痛色,“舍妹中的是香泽奇毒,只有深居香泽的坨医才能解开此毒,家母寻找香泽坨医已久,只是坨医难寻,一直以来我也并未留意陆远,虽他家祖籍在香泽,但并不能证明他家中就有坨医,直到家母打听出陆远家确实出过坨医,我抱着侥幸心前去试探,果见陆王后神色有异。奈何我以秘密相要挟,他也丝毫不动容,全然不顾舍妹的性命。”   陆远家有香泽坨医?   我曾听闻香泽坨医能治奇毒疗百病,世间一切疑难杂症到了她们手中都不是病,自然,世间万物到了她们手中都能制成一味奇毒。她们的身份极其神秘,曾一度有“妖医”之称。   “是谁?”陆远家的香泽坨医是谁?   浮梦抬起头望向我,“清远公子。”   是他?   我突然想起那个他曾欲加害于我的传闻,还有父后曾经喊出的那句:他是妖呀!   浮梦的话似乎验证了这个不被世人所了解的秘密,清远公子除了是母王的宠夫,他还是身份神秘的香泽坨医。   那他为何进宫?   又为何加害于我?   我陷入沉思,全然忘记浮梦求药的时机。   已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候,走在路上,都能听见冰冻三尺的池塘深处偶尔发出冻冰之响,咯咯嘎嘎,在寂静的冬日格外清晰。   跨入护国宫的一瞬间,那种粘稠的似乎都看得见的寒冷扑杀而来。   “陆王后呢?”我问瑟瑟发抖的宫人,他们太冷,露在外面的肌肤已经出现冻伤。   跟着宫人的指示,我在一间偏殿寻到陆远,这间偏殿没摆什么家什,陈旧的木窗在冬日发白的阳光下,显得灰蒙蒙的一片。   陆远穿着一身简朴得有些拙劣的布衣,立在透过木窗透过来的光影中,看着一本书籍,走近了,我才发现暗处有一排书架,这里大约是护国宫的书阁。   陆远的目光从书上移开落到我身上,大约没料到是我,片刻怔愣后目光染上一层暖暖的笑意,“小安,你来了!”   我那冰冻已久的心就在这一刻差点溃不成军,止住情绪的翻滚躁动,我依旧略显冷漠地看了看他,然后目光落到那片灰暗处,酝酿了许久,直到情绪平复,“陆远,你知道本王来此的目的?”   他眯了眯眼睛,“大约是来定罪了。”   你怎么能够这么平静?我差点怒吼出来,咳嗽了两声,“知道便好,浮梦说他向你求药,你不给,他以你的秘密相要挟,你依旧不给,这才让他动了胎气,可是如此?”   陆远点点头,“是这样。”   我怔愣地看着他,又跟上一次一样,什么都认下来,什么都不为自己辩解,我突然觉得有些脱力,还有种不被信任的痛苦。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浮梦既然向你要,你给他便是……”若是如此,以后那些秘密也不会被他翻出来,那么,我就可以当一辈子的傻瓜。   “家族遗训,宝药绝不外传。”没想到陆远竟然会回答我的问题,是吗?竟然会有这么严酷的家族遗训,那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需要这药呢?   我只是想想而已,未料声音已经飘了出去,陆远那双原本泛着微弱金黄暖光的眼睛渐渐变成幽蓝,他张开嘴,我突然向后退去,不要,不要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想听。   “王也不行。”   我踉跄止步,仿佛再一次听见池水冻结之声,除此之外,更有一种悠远的仿佛来自绝望荒地的审判从我口中读出:陆王后,身为一国之后,早年因报私怨,通敌卖国,后虽有赎罪之心,却见死不救,又致王女早夭,无德无仪,难担王后之尊,难为庆国之人,即日起,废陆氏王后之尊……年后处决,念及曾为庆国苦战多年,若能交出解药救庞华王后之妹,保其性命,永禁宫中。   “王上。”小智子惊异地提起头,陆远宁愿秘密被翻出来都不给浮梦解药,又怎会为了保命又再交出解药?   我何尝不了解陆远,这不过是我希望他吐露真相的最后逼迫手段,离过年还有一个月,或许,他会改变主意向我吐露真情。   陆远早已跪在地上,不过他的背脊却依旧挺拔,见他无话可说,我有些麻木地转身欲离开此地。   “小安。”他突然叫住我,“我从不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但是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要告诉小安……认识你并爱上你大约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   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猛地转身,只看见光影交错中已经跪拜在地的陆远,那一刻,我突然感受到他要守护的东西,是一种即便放弃我也要守护的东西。   我勃然大怒,再次被抛弃的感觉涌上心头,几乎是拂袖而去,冬日的阳光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挡,细碎的雪花一点点从空中飘落下来,我疾驰而奔,上一世的片段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偷看到的那条短信上写着:等着,我儿子以后给你喊妈。   那时的心似在被凌迟,如果这就是我前世未来的结局,那我和我的孩子还是一起死去吧!   ☆、第 41 章   过年就是封后的时日,虽然经历了如此重大的变故,封后仪式仍旧在不急不缓地进行着,只不过一切宫制用品都从两套变成了一套。   那个我一心想求娶,并坚信我们能一起白头到老的人竟然成为阶下囚。   浮梦身份尴尬,不会来安慰我,自王将军战死沙场,郭相爷背叛国家,而我在陆远的帮助下逐步拿回朝廷的掌控权以后,这个国家再无人跟我说贴己话。   之前闹过,扭过,情绪低落绝望过,甚至心死过,到了现在,我反而筒着袖子,偏头望着飘着雪花的远方。   “王,大臣们都回去了,这里冷,我们也回去吧!”小智子在我身旁低声道,语气里说不尽的哀愁怜悯。   我抽出手指向殿外的远方,“小智子,那可是迷踪山的七彩瀑布?”   “正是。”   “嘘……好想去看看,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我自言自语道。   小智子又道,“只要生下王女,待到十六岁后,王即可传位于她,那时王就可以放下一身重担,逍遥自在了。”   我笑了笑,有些感慨,“那至少还要等十七年,好远呀,其实岁月如梭,说不定十七年一晃而过,只是……只是陆远不在了,去迷踪山又有什么意义?”   “王上……”小智子有些慌张地抬起头,他的预感没错,我是真的不想再活了,上一辈子从天堂落到地狱,性格执拗的我宁可一尸两命也不愿让那人好过,可结果不过是让我年迈的父母伤心欲绝,如今重活一世,不是要过得与上一世完全不同才对?   为何到头来还是如此?   难道我生生世世就要经历这些苦痛,那意义又何在?   “王,无论您去哪儿,小智子都陪着您。”说完,小智子匍匐在我的脚边,卑微得如同一名真正的内侍。   我苦笑地看着他,“你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大年如期而至,我穿上大红的华服,牵上浮梦一步步走向祭祖的神台。   三拜六叩,焚香祭祖,待到一切结束,天空已经快要发黑,我眺望远方,发现京城都笼罩在昏黑的雪幕中,百姓还未点灯。   大臣催促我快回宫,那里还有一场盛大的宫宴等待着我。   哦,是我们!   我的生命里从此多了一个人,他将永远跟我捆绑在一起,我回头去看我的王后。   浮梦的美艳永远是任何东西都无法遮挡的,他是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事的胜利者,为何他还眉头紧锁,带着一抹哀伤?   原来即便是最终的胜利者,他也不一定快乐开心。   我捏了捏他的手,他有些错愕地对上我的目光,我微微一笑,“还在为令妹的事担心?”这大约是浮梦目前唯一会忧心的理由。   “从明日起寡人会召集天下名医为令妹看病,这之中总有人能看好的。”   “过完年,王真的要处死陆远?”浮梦突兀地问起这个。   我皱了皱眉,旋即点点头,心中说不出自己为何这般笃定,明明不期望他死,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正是浮梦,他这般问令我有些生气,“这不正是你希望的?”   浮梦摇摇头,“我是不喜欢他,但是我并不希望他死。”   “你希望他看着我们俩幸福?”我有些嘲弄地问。   浮梦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我没有王上想的那般恶毒。”   “是吗?”我定定地看着浮梦,心知这一辈子我与他的关系都不会缓解了,“哦,他死了,你妹妹的病就永远都治不好了,浮梦,我知道陆远的事不能怪你,但是你让我清醒得太痛苦,所以一定要有一个人跟我一起痛苦,那人自然就是身为王后的你……只要陆远不愿医治你的妹妹,我便会真的处死他,届时,救不了妹妹的你又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这场荣华富贵。”   “王……”浮梦怒吼出声,一直前行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大臣们不知所措地朝我们张望。   我看了小智子一眼,他示意队伍继续前行,我拍拍浮梦的手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痛苦也一样。”   宫宴奢华沸腾,五彩的礼花照亮整个京城,我小酒微醺,乐呵呵地看着热闹的歌舞,大臣们见我心情不错,也放松起来。   若说有谁不开心,只怕就是浮梦了。   我递给他一只酒盏,眯了眯眼睛,“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这番模样被大臣们看去了还以为寡人强抢民男。”   浮梦接过酒盏,勉强的笑了笑,一饮而尽,酒过三巡,他推说不胜酒力,提前回了寝宫。   我大约又坐了一会儿,也离开了宫宴,小智子挥退宫人,陪我在冷夜里游走。   见我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小智子看不下去问道,“王今天不去王后宫中。”他知道我与浮梦的关系,会这般问大约是顾忌今夜毕竟是浮梦的加冕之礼,我若不去,浮梦难免会遭人病诟。   “去,当然要去,不过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去。”长夜漫漫,去的太早,真是度日如年。   小智子不再说话,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我虽微醺,却仍旧不受控制地想起陆远,于是便与小智子谈起了他。   说到他行军的铁律,说到他打战的威猛还说到他冲锋时的无畏,我们说的津津乐道,仿佛在谈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一般。   只是,“若我早点遇见他,那是不是他不会犯下那些错误?”我仰望寒冷的夜空,轻轻吐出这一句,若是早一点认识他,了解他,知道他的艰难与痛苦,并帮助他离开那难以立足的沼泽之地,那陆远是不是就不会对荣国王女情动?也不会因此走上通敌卖国的不归路?   小智子轻轻道,“王,陆王后那时也是身不由己。”   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在脸上流淌不止,我转过身望着小智子,“我不想杀他,可是他的罪行天下皆知,我如何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小智子为难地看了我一眼,最终叹了一口气垂下头去。   这时,我才深深地明白,很多时候即便是王也是不能随心所欲的,无论做什么都要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至于有多少人相信无所谓,但一定要有。   ☆、第 42 章   随着一月之期的临近,我心中不想陆远死去的念头愈发强烈。   然而一想到他与神荣之间的私情,我又嫉妒怨恨得想要从来未认识过陆远。   直到蔡大夫被小智子秘密地领进宫中,我看了她半晌,才记起她正是当年给陆远治伤的神医,只是陆远凯旋归来后,她就不知所踪。   此刻她突然进宫,一定是为了陆远而来。   不等他跪拜行礼,我便一把扶起她,她一把抓紧我的手腕,抬头紧盯着我,浑圆的双眸中夹杂着令我心惊的狰狞,“王的身边太多魍魉魑魅,而王又犹疑不定,草民的话王能信多少?信了之后王又能信多久。”   小智子呵斥,“不得无礼。”   我摆摆手,将蔡大夫扶起,“我信你,因为你救过他,你若要害他,当年就不会施加援手。”   蔡大夫说陆远数罪中最难以翻身的正是通敌卖国一罪,若要免除他的死罪,唯有在这上面翻案。   只是那些与敌国王女通信的证据确凿无伪,陆远又亲口承认,如何翻案?   想到陆远与荣国王女那几封情意绵绵的信件,浓稠的醋意又翻卷上来,我一时间坐在位上难以自抑。   蔡大夫看在眼里,一声冷哼从鼻腔中喷出,满含不屑和鄙夷,我自知心事被她看透,一时间有些尴尬和难堪。   却听蔡大夫说道,“草民并非军医,而是浪迹江湖的游医,朝廷之事,江湖恩怨都与草民无关,草民只谈救人,于是乎也曾出入过不少军营,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陆将军,在草民接触他的时日里,他正是一名胸怀坦荡之人,因出身泥垢,更是洁身自爱,又怎会委身于敌国王女?”   我低声沉吟,“据闻荣国王女英勇盖世,举世无双,我与她相比,一个是天上明日,一个是细碎星辰,陆远既然能钟情于我,当年又如何不会钟意那个与日月同辉的人?”   蔡大夫被我这一番言论噎的目瞪口呆,大约她见过没自信的,但没见过我这般没自信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良久她叹了一口气,“王上竟然一叶障目,为情爱失了理智,这真当是陆远的生死劫。”   小智子一旁提醒道,“蔡大夫,你不是有东西要呈给王上?”   我见两人打着哑谜,一时好奇起来,蔡大夫一名游医能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蔡大夫似乎并不想给我,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自怀中掏出一样物事,小智子呈与我,竟是一封薄绢,绢面老旧,字迹晕染,看得出有些年头。   我行至窗边,展开阅读,良久之后心中仍然汹涌澎湃,这封绢纸竟然记载了清远公子被斩杀的整个过程。   “你从何得到这个?”我追问蔡大夫。   蔡大夫皱了皱眉头,似乎并不愿多说,可她既然决定帮助陆远,有些事情必然要公之于众,“家母乃是清远公子的御医。”   这封密件记载的辛秘虽然血腥,但是仍有一些地方不胜明了,我抖着绢件问,“你母亲自清远公子怀孕三个月后便被拒绝为他诊脉,这是为何?”   蔡大夫欲言又止,我只好匆匆往下看后又问,“清远公子被先王下令斩杀时,为何他的双瞳通红成竖立状?”   蔡大夫仍旧不答,我便又问,“这里记载清远公子被齐腰斩断时,鲜血飞溅三尺,他的指甲瞬间长长一寸,坚硬如铁,抓破地砖,这……这怎么看都不像常人所为。”   最终我收好绢件望向蔡大夫,她应该能给我答案,不然她不会站在这里。   蔡大夫这次没有过于犹豫,只消片刻就娓娓道来。   记得清远公子死后,他的宫人皆以谋逆之罪被全数处决,那么他的御医也不例外,但是蔡大夫的母亲是个厉害人,竟然凭借一身高强的武艺以及宫人的帮助,假死躲过杀身之祸。   之后她隐姓埋名却并非为了偷生度日,而是背起药箱前往了清远公子的家乡香泽,她要弄清楚清远公子的死因,相比外界流传的谋逆之罪,她对清远公子死前的征兆更是心存疑虑。   随着长达数十年的追踪,蔡大夫的母亲终于寻找到香泽最为神秘的人物——香泽坨医。   之后,蔡大夫便与她的母亲失去联系,直到她在遇见陆远前,蔡大夫的母亲最后一次传来简讯,上面说香泽坨医并非妖医,而是守护神,用生命守护着某样东西。   我的眼前蓦地一亮,以往断断续续总是连不起来的线索突然串成一线,真相似乎摆在面前。   陆远应该继承了清远公子的遗志,成为神秘的坨医一员,他所守护的东西正是能救庞华世女的灵药,因浮梦讨药不成,心生间隙才有了后面的恩仇。   这么说清远公子当年也是因为灵药一事而被我的父后除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我感叹之余不禁诧异,“香泽坨医究竟守护的是什么?为何宁愿死也不肯交出灵药,还有清远公子的死前之兆又作何解?”   蔡大夫目光深远,跳过我望向窗外,“能做坨医者本身就有与众不同的天赋异禀,草民不清楚清远公子的本领,家母也没有详说,但是陆远的军功本领却是世人所见,不然一个男儿如何成的了庆国的守护神,至于他们守护的是什么灵药……大约是能起死回生的逆天之药。”蔡大夫将陆远的天赋异禀误导向军功之上,而那时的我竟然未觉得有丝毫不对,如今想来,是呀,这么匪夷所思的真相,即便她真的告诉我,我又如何相信!   我心思若世间真有此药,不外乎会引起腥风血雨。   这么说,陆远之事另有隐情?   我渡到窗边,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一遍又一遍的琢磨,突然发现陆远从未承认过他与荣国王女有染,他认定所有罪行,也承认认识荣国王女,却对□□一事避而不谈。   而我果然一叶障目,以为他背叛我们的誓言,被嫉妒冲昏头脑,将许多事情混为一谈。   越是细想,我越是觉得自己愚蠢难救,正是懊恼不已时,蔡大夫突然愉悦地打断我,“看来王上已经想通关节。”   我满心羞愧,“蔡大夫见笑,只是如今死诏已颁,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恐难服众人之口,而且陆远那边誓死担下所有罪责,过往寡人的所作所为恐怕已令其伤心,之前他不愿敞开心扉,之后恐怕更难。”   蔡大夫摆摆手,“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草民为陆将军疗伤多日,他对王上的深情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只要王上与陆将军联手面对困难,又哪会解决不了问题?”   蔡大夫离开后,我沉思了许久问小智子,“朝臣们怎么看此事?”   小智子想了想,“大多明智保身,只不过陆王后的旧部对此事多有怀疑,然而她们都是军将,对后宫之事打探不出什么,加之陆王后的一味认罪,她们也只得认命行事。”   “最直接的证据是那几封信件,我让你去查查这个,三天之内能否查出些什么?”我盯着小智子,他比我聪明,我不信在我昏庸的那些日子他什么都没做。   小智子微微叹了口气,“王上,属下已经去查过,所有的痕迹都被抹除干净。”   我不禁后退一步,这真的是不给陆远任何退路!   小智子再道,“正因如此,这世界上能瞒过暗影卫的除了庞华家族再找不出第二方势力。”   “所以,你心中一直是怀疑浮梦的对不对?”我上前一步追问。   小智子看了我一眼不再回答,意思再明显不过。   只是如今已身处绝地,究竟该如何反击?   “你速速去联系陆远的旧部,我夜间去见陆远,此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切不能再生枝节。”说完,我看了一眼浮梦的寝宫,小智子心领神会,行礼后出了行宫。   ☆、第 43 章   也不知多久没来过护国宫,看着满目凄凉,掐指算来还不足一月。   陆远失宠被囚禁,以往繁花似锦的地方如今犹如被蒙尘了一般,飘落的枯叶无人打扫,混在消融的雪水里,让道路变得泥泞难行。   推开宫门,许久未用的木门竟然发出咯吱一声,在寒冬深夜听来格外的仓皇凄凉。   我隐好门继续朝灰蒙蒙的深处走去,陆远应该待在那间藏书殿。   几步后,我停了下来,只是目光再也无法从一个人的身上离开。   透着清冷的月光,陆远靠在窗边正在细读一本典籍,他看的那般认真,竟然连我走进都未发觉。   我细细看他,觉得他清瘦了,肤色更白了,将额际的那根殷红发带衬得更加艳丽。   “为何不点灯?这样会坏了眼睛。”我欲打破冷落和尴尬,在房间寻找起烛台。   他放下书来看了我许久,“不用找了,我让人拿走了。”   见这简陋之地,我不难猜出宫人们的落井下石,心中正欲发怒又听他嗓音浓厚便知他抱恙在身,急忙走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并不太烫,心中安稳不少,“为何不舒服还要熬夜看书。”   “不碍事,只是有些低热,算来时间没几日,不如多看一些书。”陆远声音温和,对我没有丝毫的怨恨。   我终于抬眼正视他,而他也正好看着我,就在这寂静清冷的陋殿之中,就在这隆冬深夜将明未明之际,我们的眼神纠缠着,翻滚着,似乎想要将对方刻入自己的灵魂。   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疏远,一把将陆远拥入怀中,竟然发现他比看起来的还要瘦。   陆远安静地靠在我的怀里,似乎在享受最后的温暖,这种感觉让我觉得可怕,我扶正他,望着他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死后我会怎样?”   陆远看了我许久,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可你我二人总有一个会先走。”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那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以后的事情,你陪伴我的时间还没有足够长,我还没有坚强到能够面对你的死亡。”   陆远避开我的眼神,他的脸上出现一瞬难过至极的表情,忽而又恢复平常,“人不能太贪心,遇见你,爱上你,并陪伴过你几年,这一切对我来说就够了,而王……或许王需要一些时间,但是王后会让你重新振作起来。”   “不是,不要……”我连连摇头,陆远为何要将我推向浮梦,“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不要这么快放弃好不好,相信我你会活着走出这里好不好?”   陆远好似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慢慢睁大眼睛,当他确认我不是在说谎时,竟然生气地一把推开我,“我知你气我故意昏庸无道,但是现在你竟然为了宠爱我又致我的死罪而不顾,我可是对王女见死不救的罪人,你这样就赦免我的罪过,如何面对死去的王女,如何面对浮梦,你儿戏一般的朝令夕改,又将我置于何地,难道我要成为祸国殃民的祸水,如果是这样,得到你的宠爱又如何?我陆远宁可弃之如敝履。”   他说的我心痛难当,我怎么会让他成为褒姒之流,我伸出拳头狠狠捶了自己的脑袋几下,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耐心说道,“任何事情发生都会或多或少留下一些线索或轨迹,当日之事,我的人已经找不到任何东西,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陆远默不作声,我只好再道,“我不知你与浮梦之间发生了什么,又有着怎样的交易,但是我知道事情绝不是表面看到的这样,你不要急于否认,我想关键就在于你所守护的那样东西,那样惊世骇俗一般的东西你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交出来,而我也尊重你的意愿,只是,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选择死亡这条道路?”   陆远怔愣地看着我,大约他没想到我已经知道这么多,片刻后,陆远避开我的眼神,那一瞬我觉得他在逃避什么,似乎并非神药那么简单。   “王女之事我想没有人比我更痛苦,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要用你的性命来偿还,即便真的要还,那也应该是我。”我站起来,透过薄透的窗纸望向外面,寒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梢,枯枝摇晃着,颤抖着。   “可事已至此,幸福不会再降临……”陆远又是欲言又止。   我回过头望向他,一种进退两难的困苦情绪困扰着他,让我心头锐痛,必须快刀斩乱麻,“我势必救你出去,你相信我一次可好?”   或许我的乞求让他心软,或许我的执着让他心动,他沉默很久回答我,“如果我能无罪赦免,请王放我出宫。”   我不禁后退一步靠在了墙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远苦笑道,“王,我若是能无罪赦免,浮梦和庞华家族会放过我吗?即便有王的庇护,这种三个人的纠葛必让庆国不宁,只要我退出,庆国将保百年盛世。”   “那你出宫后去哪儿?”我震惊得无以复加,“一旦出宫,庞华家族岂不是可以肆无忌惮的加害与你?”   “我自有我的去处。”说完这句,陆远眼中现出一阵迷惑,在我看来这是他对未知的未来感到迷茫,甚至是恐惧,其实,他那时的表情只是一个游子对故乡的情怯流露。   我总以为自己懂他,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自己从未懂过他。   陆远有陆远的坚持,我劝不动他,何况只要他活着,我什么都能答应。   回到行宫,小智子也带来颇令人振奋的消息,原来陆远的旧部早已摩拳擦掌,打算直接劫法场。   我听的血液沸腾,知道陆远的性命又有了一层保证,“告诉她们按部就班,只是消息不要泄露出去。一旦被庞华家族知晓,我们就再无胜算。”   小智子有些讶异,“王也打算劫法场?”   我摆摆手,“这是最后一个方法,陆远能被无罪赦免才是最好的。”   “那王要怎么做?”   我沉思了一会儿,“随孤去藏书阁,孤记得庆国王室有一本《族训》,虽记不太清,但那上面似乎有我要的答案。”   掌灯至深夜,我才在《族训》里找到一条论罪当诛者免去死刑的情况:罪者怀有王室血脉时。   看到这一条,我不禁扼腕叹息,若是陆远能有我的骨肉,他也罪不至死。   这条无用,只得再寻,终于在我快要绝望时,又一条族训跳了出来:护国者,不诛。   护国者,不诛!   我忍住心头的狂跳,一行行往下看,所谓护国者,就是对庆国有重大贡献的人,且在危难时刻救护庆国的人。   陆远三番五次为庆国出征,又多次救庆国于水火之中,他不是护国者,谁又能是?   陆远以通敌卖国之罪锒铛入狱,无论此罪真假与否,但在整个庆国甚至是神州大陆都是被世人知晓的。   同理,陆远的功勋也是举世皆知的,功过相抵,让他以平民之身离开权势争夺的核心,我相信所有人都没有意见。   关键在于,如何评定陆远是护国者,虽然陆远一直被众人称为庆国的守护神,亦住在我特意赏赐的护国宫里,但是我从未给他正式的称谓及身份。   或许是我的昏庸,或许是我的无能,在我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名正言顺时,我竟然没想到给陆远一个能保护他的身份。   后悔无益,我积极出谋划策,要评定陆远具有护国者的能力,只要满朝文武百官有一半以上的人赞成,那陆远护国者的身份就确定无疑。   我是庆王,我护人之心昭然若揭,满朝官员只要稍微有些眼力就会按我的心意选择,但是浮梦却是这个变数,自我沉迷酒色以来,浮梦的沉着冷静已经让许多官员对其俯首称臣,对比于我的软弱无能,许多朝臣已经在心里看不上我。   加之浮梦身后的庞华家族,不少人心底认定,菁华当不当王无所谓,只需为庆国王室延续血统即可,而她们相信下一代王在浮梦的教导下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王者。   所以,我面对的难度并不比劫法场小,一番思索计较之后,我想与其去劝说那些墙头草一般的大臣,如果直接对付她们的首领——浮梦。   ☆、第 44 章   浮梦的行宫我已经许久未来,踏上这里如镜面一般光亮的地面,看着往来井然有序的巡逻侍卫,我才惊觉在我颓废不振之际,浮梦已经让周围一切蒸蒸日上。   踏进他的寝宫,周围内侍跪了一地,浮梦没有起身,他坐在镜台前,正轻轻梳理着他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镜中的他显得雍容华贵。   “王怎么来了?真是稀客!”浮梦语含讥讽,我知道这一关不闯过,后面的计划都将无法继续下去。   挥了挥手,让所有内侍都退了下去,我拾起   镜台上一柄精致的骨梳,替他梳起长发,他身子微微一僵,很快又放松,镜中,他那倾国倾城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手上顿了顿,状似艰涩地开了口,“听说庞华公请来的那位神医是神农氏后人?”那个曾与我针锋相对,又将浮梦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竟然是神农氏后人,她还逆转乾坤,让无法生育的浮梦还能再育,只是这件事浮梦从未告诉我。   浮梦正色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眸,“是。”   我抚上浮梦的肩头,“神医怎么说?”浮梦在生产时伤了身子,御医都说他无法再生产,一个不能生育的王后无法坐稳后宫,庞华家族耗费巨大财力人力,将隐世多年的神农氏后人送到浮梦身边……浮梦要的不仅仅是王后之位。   我心中有了几分把握。   “神医自然是妙手回春,只是……对浮梦来说,那点隐疾有没有意义不大。”说着,他缓缓转过身拉上我的手,神情有些暧昧不明,“您说是不是,王?”   我手一抖,险些甩掉他的手,浮梦聪慧过人,我的突然到访意图明显,根本瞒不过他。   而我,也不打算瞒他,要骗过他需要徐徐图之,我心中战鼓雷鸣。   微微松开他的手,我朝一旁移开几步,说的有些心不在焉,“浮梦乃习武之人,即便没有神农氏后人,想来要不了几年也能痊愈,不过如今能提前治愈,自然是最好,也不用孤一直为你担忧。”   浮梦收回手,一抹浅笑从他脸上划过,“王是真的高兴?”   “自然。”我略显诚恳地点点头,“你是庆国的王后,未来的江山社稷还在你的身上。”说完,我的目光浅浅地掠过他的肚皮。   浮梦微微一征,脸上虚假的笑容退了下去,他起身朝我走来,“王为陆远而来,有什么就明说吧!我虽是习武之人,但也受不了王一次又一次的诛心之举。”   我望向浮梦,眼中多了一份哀伤还多了一份祈求,“贬陆远为庶民,让他无罪出宫可好?”   浮梦一点都不惊讶我的要求,只是,他被我眼中的哀伤刺痛了双眼,几乎是我说完的瞬间,他眼中迸发出一道精光,几乎可以用凶狠来形容,“无罪?王是觉得他哪儿无罪?是通敌卖国无罪,是私通王女无罪,是不救舍妹无罪,还是杀害青诺无罪?”   我露出更加懦弱无助的神情,拉住浮梦的手几乎用最卑微最低贱的语气恳求道,“浮梦,求求你好不好,让陆远离开这里,从此以后我只与你安心过日子,再也不胡思乱想。”   这样的我几乎能引起浮梦最大的怒火,但是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将那雷霆之怒压于胸肺之下,“浮梦见王进来时提了一副食格,原本是打算与我共进晚膳?”   我立马狗腿的将之前搁在桌上的食格抱了过来,又一脸讨好的说,“岂止是晚膳,还有陈酿。”   我将一碟碟精致的小菜摆放整齐,又取出造型别致的酒盅与酒盏,斟上两杯,一杯放到他的面前,一杯端在自己手中,也不等他再说,先干了一杯。   浮梦并不喝酒,冷冷地看着我,“若是浮梦不答应呢?”   我微微一愣,语气里带出几分不高兴,“你我是要走一辈子的,何必为了一些小事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浮梦险些被我气笑,“小事,青诺是小事?”   我心中一痛,却装作满不在乎,“不就一个青诺嘛,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个青诺。”   浮梦摇摇头,面色凄苦,“王呀,我就是想他死,他不死,我一辈子都不开心。”   我将酒盏重重落在桌上,以掩饰我那开始不听使唤的手指头,“他若真的死了,那个一辈子都不开心的人就是我,我不开心,就会让你也不开心,整个庆国的人都会不开心。”十足的昏庸之王。   我又立马换上一副嘴脸,语重心长地劝导浮梦,“你何必要将我三人的关系弄成一个死局,放他走,从此以后只有你我二人,何乐而不为?”   “你不会想他又去找他?”浮梦冷眼看着我。   我缩了缩脖子,“有你鼎鼎大名的庞华家族在,我哪敢!”   浮梦似乎没有先前那般生气,只是他依然不肯退让,我福临心至,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他嘴边,“吃点东西,消消气,一直那般生气,再美也丑了。”   浮梦犹疑着张开嘴,将将把菜吃进去,猛地皱起眉头,正欲将口中的菜吐出来,我又将酒盏递到他嘴边,不容他吐出,将酒水喂了进去,并且笑嘻嘻地说道,“酸儿辣女,多吃辣好生女儿。”   浮梦狠狠瞪了我一眼,勉强将口中的菜吃了进去,兴许那菜太辣,他又喝了好几盏酒水,我心下漠然,伸出手指,用指尖在他的手背上刮了一下,他浑身一惊,再望向我时,眼中有了一丝震惊。   “你……”浮梦是习武之人,很快察觉到我在酒水里放了东西。   “不用惊慌,我也喝了。”我抬眸望向他,因为药物的缘故,我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着红光,□□之药犹如烈焰灼烧,我早早就喝下一杯,如今已经到了临界点,要不是为了让浮梦喝下去,我早已变得禽兽不如。   “是桃花酿!”浮梦已猜出我放的是什么药,不知是药物的缘故还是什么,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酡红起来。   “是呀!”我又卸去先前那种无心无肺的姿态,略显沉着地说道,“我们之间发生那样的事情,造成的隔阂已非几句话几杯酒就能释怀,我这办法虽然拙劣,但是不失一个破开壁垒的好方法,明日天一亮,我们从头开始好不好?”   红帐落下,软语呢喃。   一切又真的都会从头开始吗?   小智子将我唤醒时,天空将明未明,我看了一眼身旁熟睡中的浮梦,小智子低声告诉我,“王后要转醒最早也要下午去了,那边一切准备妥当,就等王上朝了。”   我点点头,在小智子的搀扶下,有些脚步虚浮地朝外疾步而去,桃花酒只是情酒,那里面还加了嗜睡粉,浮梦底子好,没有三五杯,说不定早早就会转醒,而我,只是那小小的一杯,到现在都还浑身无力,脚步虚浮。   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等到我登上那个九五之尊的宝座时,满朝大臣已经到齐了,事不宜迟,我让小智子将我的旨意很快宣读出来,除去少数几位重要武将得令按计划行事,其他大臣都是一副震惊之态。   已经沦为阶下囚的陆远竟然要被我封为护国者,我的偏宠之姿不言而喻,大臣们窃窃私语,我索性闭眼抱臂作壁上观。   我就是要偏宠陆远又怎么样!   良久,终于有大臣陆续出列询问:王后知道此事吗?庞华家族是个什么意见?陆远犯下的罪行太多怎么好不知罪不说还封官?   我睁开眼睛冷冷地扫了大殿一眼,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臣们稍微歇了会儿心思,我鼻孔朝天,将一件大家心中都默认只是从不言谈的事情说了出来,“看样子你们是觉得这个江山都姓庞华了吧!”   虽然我这个王做的没有任何威慑力,但是在一些老臣眼里,王就是王,臣就是臣,那些年纪一大把的老臣迅速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表明心意,只道让我这个王以后不要再说如此失礼失法之言。   见她们如此,一些明中暗中投靠了庞华家族的大臣也不好公然再说些什么,我不欲再耽搁时间,”陆远的罪责暂且不提,只按他以往的军功,可立为护国者不?“   满朝文武都不做声,这种时候谁符合了我,那就是跟庞华家族作对,我朝武将那边扫了一眼,一个职位不高不低的武将似乎犹豫再三,终于出列说道,”陆远素有护国之神的称呼,从荣姚骚扰庆国边城,再到攻打陪读,又到我方夺回十城,每一场战役都有陆远的卓越勋功在里面,春城一役中,他更是扎针处理军务,只从这上面来说,他是当之无愧的的护国者。“这将领将陆远的功绩做了一个简单又直接的归纳,让大家都清楚的知道陆远曾经为这个国家做过最卓越的贡献,只是他神色纠结,似乎是害怕庞华家族的打击报复,于是身形语气也是畏畏缩缩,但真是这样,让一些只是道听途说的官员心中开始狐疑起来。   我差点乐笑了,这将领真是太有才了,陆远的旧部也真是太给力了,有了这人打先锋,一些将领陆陆续续出来说出自己对陆远的看法,她们都说的十分主观,也不从大义上着手,只将这些年统共发生了哪些战役,陆远参与了哪些,他如何做的部署,又是如何攻打,一一陈述出来,战事被这些将领说的栩栩如生,大家如同亲临战场,一时间金戈铁马,战鼓雷鸣,让人久久不能回神。   末了,我感叹了一声,”没了陆远,我庆国就没了最坚固的盔甲,若战事再起,只怕是生灵涂炭。“   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沉寂。   又过了片刻,我突然高声道,”从即日起,七品以上官员的女子,无论娣庶,年满十六岁者,都要征军三年,三年后复回原籍,可参加秋闱亦可凭借军功安排差事。“   这枚炸弹一丢出,将一众官员炸得晕晕乎乎,自己的子女要上战场,无论多大的官都有些面色发白,如果说之前陆远在,大家还觉得庆国安全,一旦陆远不在了,庆国又还能保几年平安?   就在大家不知所措之际,陆远是否封护国者的事情正式被提出,无论各路人马心中怀着什么鬼,拥护陆远为护国者的票数险险胜过反对者。   陆远终于成为庆国的护国者。   ☆、第 45 章   就在我为这招险棋惊魂不定之际,一连串的脚步声从殿后传来,我心一惊朝后面望去,一殿的大臣也瞬间安静下去,她们同我一样伸长脖子朝后望去,而心中又隐隐知道来者是谁。   他不是下午才醒吗?   我是有私心的,既然能让陆远当上护国者,我便能死皮赖脸地洗白他,让他再次回到我的后宫。   就算陆远不愿意,便是锁也要将他锁在后宫。   所以说,我与陆远之间的约定早被我破坏,反正我已背负昏庸之名,便是再可耻一些又何妨。   然而,浮梦提前出现在我的计划里。   他一撩雍容华贵的裙摆,冷冰冰地坐到我的旁边。   不过我倒不怎么担心,懿旨已下,陆远护国者的身份不可能再更改,只是我的私心只怕多半实现不了了。   果不其然,浮梦几乎以强势的态度将早朝进行了下去,整个过程就将我当做透明人一般。   最终,陆远虽身为护国者,却因罪责太重,免除死罪,活罪难逃,被贬为庶民,驱除王宫。   望着极远处那飞溅的迷踪山瀑布,我心中悠悠感叹:我与浮梦都不是最后的赢家,最终心想事成反而是陆远。   远离王宫,他所期待的终于实现了。   待到群臣散尽,殷红的夕阳已经降到瀑布半腰,大殿笼罩在阴影中,明暗暧昧。   浮梦立在光亮处盯着坐在暗处宝座上的我,“如你所愿,你开心吗?”   我的双手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好像是要回应浮梦一般,“不知道,或许吧!”   我起身朝着后殿走去,那里一片阴暗,仿佛预示着我未来的日子,我现在走向阴暗,未来,我依旧走向阴暗。   或许我佝偻着的背影过于惊悚,浮梦的语气总算有了一丝焦急,“你若真心诚意地求我,我又如何不答应,为何你也要与我事事勾心斗角。”   我朝着愈来愈浓重的黑夜走去,身后那瑰丽斑驳的夕阳飞瀑渐行渐远。   护国宫。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为你做到。”陆远坐在昏暗中,膝盖以下的布衣长裙暴露在清冷的月色里。   “谢谢你。”他说。   “你会去哪儿?”我留恋地望着他。   “香泽吧,虽然已经没什么亲人在那里,可毕竟是我的故土。”陆远平和地说道。   “我……”我刚要开口。   “王,就此别过吧!”陆远打断我的最后一丝希望,我的脸一下惨无人色,“这个王宫这般大,这般冷,给我一点点希望好吗?只要一点点……哪怕很小,我也能坚持活下去。”   那边的陆远沉浸在黑暗中,我看不见他的任何表情,良久,“让人活下去的并不是希望,而是时间,时间让你活着,你就那么活着,唯有希望让人心头淬血。”   陆远的语气那么沉静,他又变成我初见的那个陆远。   不,不要。   我横冲过去,闯入他的怀抱,紧紧拥住了他。   陆远身上的气息犹如那棵香樟树,温和中带着一丝清冽,“你不去迷踪山呢?你不是与我约定要一起去迷踪山吗?你怎么能食言?”   陆远推开我,让我察觉出他那淡淡的疏离,我惊悚于他推开我的动作,一脸绝望地看着他,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个简易的包袱,整个人曝露在清冷的月光下,而我看清他的目光,什么都没有,没有了往日的情意,也没有了丝毫的留恋,他屈膝行了一个礼,“王保重,就此别过。”   微风吹拂着面庞,不如往日冷冽,有了一丝早春的气息,而我的心坠入冰窖。   一日后,小智子面色凝重地告诉我陆远并未踏上香泽的归途。   我神智恍惚,抬头诧异道,“那他去了哪儿?”   “迷踪山。”   我一惊,接着心中狂喜涌来,陆远去了迷踪山,这么说他先前之言只是诓我,他是想我抛去牵挂好好为王,而自己却默默坚守承诺,直到经年后我还能忆起当初的那个承诺?   “王,只怕事情没有这般简单。”小智子打破我的幻想,“庞华家族的大批人马正暗中前往迷踪山。”   这么说庞华家族并未放弃陆远手中的宝药,为了宝药,说不定她们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我急忙赶往浮梦寝宫,宫人却说王后身体不适,拒绝见任何人,我掀开挡道的宫人,直奔入内,偌大的寝宫哪儿有浮梦的身影。   不消片刻小智子就逼问出浮梦的下落,原来在陆远离宫之际,浮梦就失去踪迹,不难想象,浮梦一定也朝着陆远追去。   不敢多想,我令小智子带我前往迷踪山,一路策马奔腾,心中祈祷陆远没有被庞华家族找到。   迷踪山在京城正北,虽从大殿上就能看见传说中的七彩瀑布,然抵达迷踪山脚下时已是三日之后的事情。   望着苍莽大山,我竟不知从何下手,而日日都能见到的七彩瀑布却隐于群山之中,就连瀑布的飞驰之声都听不见半分。   “迷踪山连绵几万里,万丈之上的山峰更是不下数百座,王上,要寻到陆将军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小智子无不担忧地说道,我们出来的匆忙,朝堂之事根本来不及交代。   “飞鸽传书给魏大人,让她在孤不在的期间全权处理朝政。”我撩起衣摆朝茂密的群山行去,“去迷踪山主峰。”   主峰七彩峰因七彩瀑布得名,然而它在迷踪山什么位置无人知晓,有人说这座山峰已经化妖,能在迷踪山四处游走。   我也知晓时常能从大殿上瞧见的七彩瀑布并非每天都能看见,不过我认为这是无稽之谈,看不见的时候定然是让山雾遮挡了。   日落时分,天空还彩霞满天,而林间已经昏暗无光,我们正欲原地休息,突闻前方林子里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   小智子让我停留原地自己前去查探,我摆摆头与他一起前往。   林间异常昏暗,除了刀刃相搏擦出的火花,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   突然有人说话,“阿梦,你何来手下留情,只要将他拿下,日后我们可慢慢折磨他问出宝藏下落。”   这人声音陌生,但语气里满是杀戮之气,让人听了很不舒服,被叫做阿梦的人并未出声,到时隔了一会儿另一人有些气力不济地说道,“你们捉了我也无法知道宝藏下落,不是我不说,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   这下,我的心猛地悬起,这声音赫然是陆远。      ☆、第 46 章   听陆远说不知宝藏下落,先前说话的人冷哼一声,“你即是香泽坨医又如何不知道宝藏的下落,相传坨医知神鹿,找到神鹿就能找到神鹿宝藏,我虽不是庆国人,然这神鹿宝藏却是从小耳熟能详。”   我头皮发麻,心脏猛震,随着他们说话的继续,巨大的信息量朝我涌来。   这人是说,她称呼与陆远缠斗的人为阿梦,几乎不用想我都能猜出是浮梦,这人唤他如此亲密,又会是谁。   浮梦一直想要陆远手中的宝药,而这人口中的神鹿宝藏又是什么东西,为何坨医会知道神鹿宝藏的下落?   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我心中急迫不安,而我更想知道陆远如何才能脱困。   正欲让小智子出手相助,却被小智子按住,他让我静观不动,我不明深意,还是照做。   一次短暂的激斗后,陆远与被称为阿梦的人分开,安静的林间只听得见粗重的呼吸声。   “没想到你的武功竟然这般厉害,平日里到是我小瞧了你。”说话的真的是浮梦。   陆远不应,无法判断他有无受伤。   立在一旁的女子再次厉声催促,“若非如此,我又如何能被他偷袭,阿梦,快快拿下他。”   却听黑暗中,陆远轻蔑一笑,“亏得小安真心待你,若让她知晓情书的主人乃浮梦公子,不知你有何面目面对她!”   我惊得浑身一颤,对面的浮梦似乎也僵住,那人也察觉到立马喝道,“哼,那个贪生怕死,懦弱无能的菁华如何配得上我的阿梦,连她腹中的孩儿都保不住,浮梦不杀她已经是最大的恩赐,若让我见到她,必将其碎尸万段。”   陆远又道,“在宫中我宁可死也不拿出宝药,如今自然也不会,浮梦你认识我多年,想来最了解我的性子,如今你们追踪至此,无非是想借神荣之手杀我以报私仇,所谓我知晓宝藏一事,不过是你拿来哄骗神荣的,浮梦你早已爱上小安,定然不会让我活着离开……”   “住嘴。”浮梦一声断喝,接着又是长久的安静。   “阿梦,他说的可是真的?你根本没想替我拿到宝藏?你只是想利用我杀了他?”女子口中满是惊惧,还带着几分伤痛。   浮梦怒喝,“神荣,你看不出他在挑拨离间?”   陆远再笑,“何来挑拨之说,你爱小安已经爱的舍弃自我,有多爱就有多恨,小安为保你杀了青诺,你不可能恨小安,便将这滔天仇恨转移到我身上,要不是为了宝药,你早已将我碎尸万段,如今既然已知我不会给出宝药,你便杀心再起,我说的对还是不对?”   浮梦悠悠一笑,“我真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只不过宝药宝藏我都不会放弃,只要捉住你,我不信你能坚守秘密,你最大的错误就是离开小安的保护,如今没有她替你苦苦求情,我看你能坚持多久?”   陆远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从未想过离开她还要继续活下去。”突然陆远声音一转,整个变得凌厉起来,“但是觊觎宝藏者,死!”   又是一场生死缠斗。   我已分不清这些话里暗藏了哪些惊天秘密,只想着一定要救出陆远。   小智子知我心意,他让我稍安勿躁,安顿好我,一个低潜加入战局。   不过须臾,浮梦发出一声惊呼,神荣紧跟着惊呼了一声,不知谁将火石丢向一旁的树木,一棵油树燃了起来,场面顿时清楚起来。   一个高大俊美的女人扶着浮梦,浮梦捂着胳膊,那里中了一剑,伤口颇深,正咕咕流血。   而另一边,小智子掩护着陆远,陆远虽形容狼狈,却并不见致命伤。   三人都对小智子的突然出现感到震惊,不过浮梦的伤势并不致命,双方僵持不下。   神荣替浮梦包扎伤口,浮梦的目光又转到陆远身上,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凄苦,“他竟连暗影卫的头目都派出来保护你,真是对你不薄。”   小智子面上微微一窒,转瞬又恢复平常只一心保护陆远,陆远观望形势,略微放松道,“先前以二敌一,你们尚且抓不到我,如今我多了一个帮手,你们最好打消先前的念头。”   神荣突道,“陆大将军,阿梦求药只为了他的舍妹,虽然要求坏了你们坨医的规矩,但也不是不能通融,你见死不救不说,还连累了阿梦的孩子,可见在菁华面前,你也不是没有私心,再看看我,堂堂荣国王女神荣,竟然落得如今丧家犬一般的下场,若说你天真无辜没有心机,那真是贻笑大方,可怜阿梦性情过于孤傲,即便吃了亏落了下乘也不会说一声。”   我顺着草木间的缝隙偷偷观看,如今二比二,浮梦一方有人受伤,似乎不敌陆远,为何他们还在这里废话?   正疑惑,浮梦突然出手攻向小智子,小智子迎战,陆远自然对神荣,哪知陆远脸色一白,险险朝一旁栽去,我一见这样,心想遭了,神荣一定会趁机攻下陆远。   正心中焦躁,突然觉得黑影压来,抬头一看,神荣目带狠绝,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手头的长剑朝我藏身之地直指而来。   我被抓了。   神荣像丢小鸡一般的将我丢到浮梦旁边,小智子脸上露出懊恼之色,陆远的脸色更是白了又白。   我怕他们自乱阵脚立马嚷道,“我没事我没事,千万不要交出宝药,不然我们立马玩完。”   咔嚓,神荣一把掰断我的手腕,我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全身冷汗直冒,再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远与小智子惊呼我的名字,神荣将剑指向我的脖子,“我们正愁没有砝码,有了她倒是万事俱备。”   神荣与浮梦决定先与庞华家族的势力会合,她们虽然抓了我,但是陆远与小智子并未向她们低头,于是造就了两边且战且行的局面,因为我受了大伤,行动不便,神荣与浮梦的行动受到很大的拖累。   神荣又踢了我一脚,“你只是手断了,脚又没断,若你再不起来自己走,相不相信我折断你的另一只手!”   我忙不迭地爬起来,“信信信,你是说一不二的荣国王女,莫说折断我的手,就是折断我的脖子我也信。”正说着,我吧唧一声摔在地上,在神荣发火前赶紧解释道,“路太滑,路太滑。”   浮梦的脸色越发难看,小智子时不时抽着嘴角,陆远除了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倒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变动,或许在看见小智子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我在附近。   我们一伙人走走停停好几日,大家都被弄得疲惫不堪,当看到一湾小湖时,我提意大家休息休息。   浮梦押着我,神荣去找吃的,陆远他们则是陆远留下,小智子去找吃的,虽大家什么都不说,但是陆远一定是受了伤。   待到一头野猪被烤的滋滋冒油,又被我们瓜分一空后,大家总算在这个宁静的午后坐在两棵大树下休息。   我扭过头盯了浮梦很久,就在神荣快要不耐烦给我一下时,我问道,“孩子是我的吧!”   浮梦猛地睁开眼,眼中冒着熊熊怒火,我回过头看着陆远低估了一声,“看来绿帽子还不是戴的太大。”   小智子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我见陆远也在笑,心情轻松了许多,见神荣没有收拾我的意思,我接着说,“你贼喊捉贼,你也好意思。”自然指浮梦自己与神荣偷情还嫁祸给陆远的事。   浮梦面上闪过一丝狼狈,却不为自己辩解,倒是神荣嘲讽道,“浮梦本与我情投意合,若不是庞华公,他又怎会嫁给你这么个懦弱之人,你我乃云泥之别,他委身于你,只是为了让我成就大业,那是你这种人可比。”   我仔细打量神荣,确实俊美无比,气度不凡,只是,我认真道,“你我确实无法相比,至少我不会将心爱之人送到别的女人的怀抱。”   “你……”神荣怒极,正欲对我出手,却被浮梦制止,神荣怒火中烧,“莫非你真的对她动了情?”   浮梦不语,我笑到,“你们怎么说都是一伙的,曾经又郎情妾意,如今抓了我这么大个人质,不是怎么都该胜券在握,怎么看起来你们不过貌合神离,若这般大意下去,小心被我们给逃了。”   神荣鄙夷道,“不用你提醒,阿梦不过担忧他的妹妹,只要与庞华家族的人汇合,拿下他们不过须臾,到时有你在手,不怕陆大将军不开口。”   我又笑,“说来说去不就一死,能与心爱的人死在一起,我倒是没有什么遗憾。”说完,我冲陆远眨眨眼睛,陆远微微一笑,在这山野间说不出的清新动人。   “倒是苦了小智子。”我是真觉得小智子可怜,跟着我这么个主,估计他是历届暗影卫中最不幸的头目。   谁知小智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王上,虽然我不能人道,若这次能活着回去,你好歹跟我谈一次风花雪月。”   呃???   很快我笑着说,“那要问陆远同意不同意。”   神荣再次冷哼,“庆王真是好风采,身陷囹圄还不忘四处留情,阿梦跟着你……真是,真是!”   “觉得被我拱了?”我笑得好不得意,“嘿,我还就拱了怎么样,我喜欢拱愿意拱怎么样?他还愿意被我拱,他还被拱的舒服怎么样!”   神荣三番两次被我激怒,到了这种时候已经怒不可遏,浮梦来不及阻止,神荣已经对我施展拳打脚踢,不过两三下我就口吐鲜血。   那场面十分混乱,陆远与小智子要救我火速围了过来,浮梦既要对付他俩,又要防止神荣失手打死我,正分身乏术,变故突起。   我手中□□一撒,我与神荣同时中毒。   日落时分,局势已经发生变化,我被陆远他们捞了回来,正服用解药解毒,浮梦先前躲开毒粉目前正在照顾神荣。   我睁开眼睛时,神荣已经皮肤泛青,若没有解药,活不过今晚。   浮梦对宝药的执着已非我两三句就能劝阻,正想着如何解决这个难题,突见浮梦脸上没有丝毫的焦急,我心中咯噔了一下,浮梦为何到现在都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莫非他手中还有什么王牌?   突然,一旁的陆远吐出一口鲜血,血中见黑,显然中毒已深,我脑海顿时一片空白。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